儿时记忆之一:充满诱惑的吆喝声

壁立千仞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乡村是那么的安静,哪怕是白天。大人们通常都下地干农活了,孩子们在马路上疯走嬉戏,扎柳枝圈成一个圆弄个头套也能高兴半天;折根竹竿,顶上扎个竹圈,往屋檐角捞一些蜘蛛网,满世界网倒霉的蜻蜓。<br>  除了孩子的嬉闹声,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很大的动静了。当然也有一种声音能搅动整个乡村的宁静,那就是货郎的吆喝声。 “铿铿糖喽、铿铿糖喽……”这种充满魔力的声音响起,对于孩子来说简直就是美食的呼唤。“铿铿糖”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麦芽糖的一种,一大块包裹在白色的布里面。货郎吆喝时,用两把小铲刀像打快板一样敲得叮叮直响,发出“铿、铿、铿”的声音。 孩子们蜂拥而至,手上多了一毛两毛钱,还有各种各样的废品。废品中最有交换价值的是干瘪的牙膏筒,以前的牙膏筒是用锡制成的,挤完牙膏用剪刀剪开,直至里面的白色膏体刮得一干二净。孩子们拿牙膏筒可以一小块糖。 货郎停住担,翻开白布,再掀开塑料膜,一大块麦牙糖露出来。货郎用一把稍长的小铲刀比划出要敲下的面积,然后铲刀抵住麦牙糖,再用一把小锤子敲打小铲刀的顶部,就神奇般地分离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糖块。<br>  这个细致的手活,充满了货郎的智慧:首先,他要根据孩子手上的废品估算出能换多少糖,瞄一眼就定夺了;其次迅速划定区域,麻利切割。这期间如果有比较会讨价还价的家长带着孩子来,他要一边与家长舌战,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敲定糖的大小。同时,他还要把废品收到另一个袋子里。 吆喝“铿铿”入耳、铲刀“铿铿”作响,于是孩子们就把它称为“铿铿糖”。这糖咬一口软糯甘甜,甜到牙缝发麻,中间还夹着花生。放在嘴里慢慢融化,轻嚼一口,那甘甜那香味从舌尖点燃,迅速占领到整个口腔,真是人间绝味,世上无双。 还有一种诱惑来自另一种声音,也是跟吃有关的,那就是爆米花。<br>  爆米花的吆喝声是这样的:爆毕剥果了!爆毕剥果了!<br>  “毕剥”这个象声词是长大以后在小说里看到了,常用于表示油灯芯突然发出的声响。现在想起来,用“毕剥果”(音)形容爆米花也是很形象的,因为它出炉后,很有很多稻米膨胀在空气中绽放出脆响,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 远远看着有人扛着一个铁疙瘩来了,铁疙瘩看起来很重,呈长橄榄形,两头小中间大,中间的部分是圆圆的内胆,另一头有个转轴和手柄。铺上一层麻袋,架上火炉,就是一个简易的手工作坊了。<br>  风闻而来孩子们就会怂恿父母提着一小袋稻米,顺带一个水桶,来到师傅面前。师傅将铁疙瘩从中间打开,米倒进内胆中,放上一些调味品,再合起来,拧紧螺丝,橄榄形的铁器就恢复成一个密封的容器。小徒弟烧起炉火,将铁疙瘩架在炉火上,师傅转动手柄,炉火就能均匀地给内胆里的稻米加热。围观的孩子们听着稻米在炉腔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想像着米在不断地翻身滚动,慢慢变热慢慢膨胀,慢慢变成金黄,哈喇汁也渐渐充满了口腔。 过了十几分钟,师傅听听内胆里的声音,感觉差不多了,嘱咐孩子们走远一点。将铁疙瘩放在麻袋上,打开螺丝,用脚踩定其中一头,用手使劲扳开手柄。随后听得一声巨响,白色的气体瞬间从炉腔里散开,一股香气四溢开来。那是一种混合着稻米的清香、带着点甜味和焦味的米香。 辛弃疾有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读时不甚了解,稻花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呢?直到有一天的傍晚,我骑着摩托车带着小女儿走过稻田,听风吹过一片金灿灿的稻田,鼻腔里充满了那种清新略甜的稻花香,脑中自然而然地跳出辛弃疾的这句优美的诗。嗯,这就是稻花香,就是小时候闻到的爆米花的味道。 其实稻花香是从小就闻到了,因为就在身边反而不觉得新鲜。岁月远去了,那种味道就在沉淀的记忆里被打捞起来,一如那一声声吆喝“铿铿”、“毕剥”,偶尔挑起成年人麻木的神经末梢,那宁静的村庄、低矮的土房、袅袅的炊烟也浮现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浮现,也聊以自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