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安老照片

樵夫

网络时代，我从一位不太熟稔的网友分享的互联网图片资料里，淘到一幅酷似家乡古城的老照片。照片的清晰度虽然不高，但画面的背景却让我很眼热。古城门门额上好似嵌有我们家乡的“潞安”两字，高高的山峦上耸立着一尊白塔，画面里还有一支运送物资的原始驼队。这与我们意象中的长治古城画面非常神似。睹乔木而思故家，晤文物而恋旧邦。家乡凝结着我心中深深的情缘，让我一时激动不已。老照片紧紧牵动住了我的心。

这桢照片，看似出自于百十年之前，应该是那个时代少有的奢华品。在积贫积弱的年代，在交通阻滞的太行山腹地里，能够拍摄并珍贵存世了一张这样的图片，真是这方黄土地的荣幸和福气！至今，仍足以让她的子孙从中窥斑见豹，酣畅淋漓地一睹我们祖先所处的潞安时期的生活气息。

照相机以及胶片，还有感光设施、相片，无疑都是旧中国的舶来品。感谢这幅照片的留世，让我们穿越时空，还原了昔日潞安府旧城门以及随世年代一系列古朴的旧影，秋谷山和高耸入云的白塔，携手护佑着山下这方人杰地灵的土地，而那支已经陌生的运输驼队，背后却珍藏着拥有千古英名的一代潞商的无限艰辛。

当我把这幅照片晒到网上后，朋友圈里的不少好友纷纷致电或留言联系我：古塔和山脉应该是南石槽村东的塔垴（岭）山吧？的确，白塔复原后至今还耸立于长治城东侧今天已通称为塔垴山的山峦上。但是，在很长的时空里，这座山脉和她旁边的老顶山都分别持有另外的一个名字：叫秋谷山，老顶山叫百谷山（柏谷山）。就像长治市曾经拥有另外一个称号一样：叫潞安（潞州）。

这尊古塔，早在900年以前，有一位“北方文雄”，被称为“一代文宗”的大文豪元好问在史迹里无意还曾为此流世了一首《初发潞州》诗，此诗无疑能够为这尊福塔题记：

潞州久住似并州，身去心留不自由。

白塔亭亭三十里，漳河东畔几回头。

我们现在的流行歌曲有一曲《梅花三弄》，其中一句耳熟能详的歌词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歌词的出处，原来就来自于这位金元之际 ，来自山西省忻州籍的大文学家元好问。

元好问十四岁时，跟随其父亲元泰因，南赴太行山，到与长治相邻的陵川县任该县县太爷。在陵川居住期间，他拜当时的教育世家，博学的耆儒郝晋卿为师。元好问天智聪颖，才华敏捷，勤学善思，得益郝大师的热诚教诲，元好问速成大器。因陵川毗邻潞州，属于地理上的上党区域，他曾长期在潞州居住。

大文豪元好问（1190～1257）《初发潞州》诗词，“白塔亭亭三十里，漳河东畔几回头”，叙述的就是照片上这尊高耸入云的古塔。此可表明，至少在元朝初期，该塔就已经是潞州城的地标建筑了。翻开元好问的《元遗山集》，其中还有不少与潞州有关的诗篇。

而在那个时期，秋谷山的称号已可从史书资料得到。秋谷山的叫法究竟产生于何时，因我手头缺乏较多存世的历史史籍，能够帮助我引用资料加以佐证。有幸在长治市潞州区政协出版的《潞州区文存》•上卷•诗词之篇中，我看到编录有元代潞州人李孟编著的《秋谷集》，其帮我做出相关史实的考据。

在历史的长河里，李孟是古代晋东南的翘楚，更是长治人的骄傲。在元代流星般的岁月里，李孟是光耀天地的人物。《元史•列传第六十二•李孟传》：“李孟，字道复，潞州上党人。孟生而敏悟，倜傥有大志。博学强记，通贯经史。元仁宗赐爵秦国公，亲授印章，命学士院降制，又图其像，敕词臣为之赞，及御书“秋谷”二字，识以玺而赐之”。

能得元仁宗如此厚重之隆恩，可见李孟之绝非偶然。他才华出众，功绩卓著，非如寻常。

存世的《潞州文存》是这样介绍李孟的。

李孟（1255～1321），字道复，号秋谷。潞州上党人。元成宗大德初，侍仁宗于宫中，日陈善言正道，多所进益。元武宗之立，孟有策划功。元仁宗嗣立，拜中书平章政事，力以国事为己任。李孟一生三入中书，三封国公。为官清廉，人称布衣宰相。封魏国公，谥“文忠”。

在朝野上下，李孟也具有崇高的威望。

李孟存世有一首诗，在《赠黄秋江处士》的诗中写到：

君钓秋江月，我耕秋谷云，

逃名君笑我，伴食我惭君 。

李孟所持秋谷之号，和他的朋友黄秋江（黄溍）一样，都缘于其浓浓的家乡情节，均以其家乡的山水为名。秋谷，秋江，都非常具有诗情画意。李孟非常喜爱秋谷这个名号。有资料记载，李孟是山西长治潞州区南山头村人。南山头，地处古潞州城东南8里，在南山头村东的山岗上，至今还可寻觅到摩崖石刻“秋谷”二字，传说是李孟的墨宝。

由此可推断，在元代以前，秋谷山的称号就早已存在。李孟，自号秋谷，极具浓重的家乡情节，依其名人效应，得以让秋谷之名进一步发扬光大。

若其与上党区域清代的另外两位名吏陈廷敬和吴典做比，李孟时间上早于他们500多年，成名更早。若与同时代的朝野上下被认可度比较，他或许还更高一筹。元代许多文人雅士均纷纷赋诗赞颂李孟。

摘录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的《松雪斋文集》•《奉赠平章李相公十韵》其一：

魚水千年庆，龙云亿载春。

乾元开泰运，圣主得贤臣。

画像丹青炳，书题刻画真。

春宫承宠旧，秋谷赐名新。

扶日登皇极，经邦赞化钧。

甘盘基相业，傅说应星辰。

报国非私己，逢时岂爱身。

谁能动天子，今复见山人。

始白诗书效，行看俗化淳。

愿陈归美意，化诵比烝民。

名家张养浩赋诗《寄李道复平章》，给予李孟高度评价：

文武全才每许君，逢时谈笑建奇勋。

世称李道为贤相，帝重严陵是故人。

沧海两扶新日月，青天一埽旧烟云。

盛名自古多难处，好及明时乞此身。

成廷圭《奉题李秋谷平章》

秋谷文章在，清风四十年。

先朝真宰相，平地旧神仙。

逸气云霄上，荣光雨露边。

印章封一品，楮币赐三千。

我收集看到的有关赞誉李孟的诗篇非常居多。可见李孟在元代威望之高，在元代的官宦和学者中，李孟的才学和官绩是非常卓越的。

在李孟家乡秋谷山周遭的山脚下，星罗棋布着一些村庄。有南石槽，北山头，中山头，南山头，小山头，北董，北天河，南天河，贾掌，定流，西岭，东岭，会里，大天桥，小天桥，毛占等村。在不同的村庄里，可能对秋谷山峰峦有不同的称呼，也有不同的传说和故事。我生于斯长于斯。我的家乡位于该山脉的东南向，是沿秋谷山四周人口最多，规制最大的村庄。元明时期就以生产皇家的砂锅出名，贾掌村的砂锅、陶缸一度名闻遐迩。

明人沈思孝在《晋录》中说：“平阳、潞、泽其豪商大贾富甲天下，非数十万不能称富”。

潞商崛起始于盐铁。潞绸、砂锅也同负盛名。贾掌砂锅精致适用，嘉靖年间成为贡品。嘉靖年征派潞安府砂器5000个，次年剧增为15000个，万历十八年更增至19500个。砂锅运输容易破碎，原用荆筐装运，嘉靖年间又改为红木柜装放。万历年间又要求以白净棉花垫塞。购棉需到河南。包装运输的成本是砂锅工本价的26倍 ，百姓不堪重负。明万历年间，山西按察使，山西巡抚吕坤上疏皇庭《请停止砂锅潞绸疏》。贾掌砂锅，从此逃脱官遣。虽然起起伏伏，但籍此名扬天下。

我们村管这座山脉叫大垴山，也叫猪头山或黄崖山。由于大山四周的村庄分别隶属于不同的县区，碍于不同的行政区划，虽相互距离很近，但交往、交流阻碍。一架共同的山脉，竟然长此以来，不仅称呼各不相同，彼此又不能形成合力。并且，很长时间里，这座山被画地为牢，分隔为不同的管理模式。

少年时，我们学校学习大寨农学院经验，围绕这座山脉的山脊抬水，挖坑，填土，种田，植树造林。多少靓男靓女在这里洒下稚嫩的汗水，留下过青春的梦想，很多人希望依托这座山脉改变自己的生活。几十年之后，眼睁睁地望着山下几华里之遥的新兴城市，众多高楼大厦先后崛起，这座山仍然处于静止期待状态。而北侧的百谷山，早已跃马扬鞭，旅游开发不断加速，游人如织。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秋谷山，未来一定可望可期。看看这座城市的西水已经成为国家湿地公园且开始腾飞，我希望西水东山，能够并驾齐驱。

傅岳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