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听涛声

大漠胡杨

山西和陕西，是两个文物大省，以黄河为界，相邻而居。有意思的是，陕西的文物多半在地下，如秦始皇陵，兵马俑。山西的文物大多在地面，如平遥古城，乔家大院，王家大院。

行走山西，自然要到处走走，发现山西的这些古建筑，多与晋商有关，遥想当年，这黄土高原也是一片富庶的土地。

山西的大院显示了一个个家族的生活轨迹，那些称得上宏伟的建筑本身就是一部厚重的历史书籍，虽然设计的风格各不相同，但都是每个家族命运的见证。山西的大院众多，也许还有很多深藏未露，就我目力所及，还是推崇临县碛口古镇的陈家大院，它的选址极为讲究，座西向东南，背山面水，避风向阳，总面积三万多平方米。村落里40多处宅院，由两米多的高墙全部封闭起来，形成城堡式空间，院与院之间有小门相通，而且有严密的排水和保安系统。更有趣的是主人的深谋远虑，专门为女孩子设计了闺房，等姑娘长大有人提亲时，站在自己的房间，就能审视走进村里的未来夫婿，而不是仅凭媒妁之言。

碛口古镇位于黄河晋陕峡谷中部，南临著名的孟门古镇，因黄河大同碛而得名。黄河由北而来，湫水从东而至，卧虎山横亘镇北，黑龙庙雄峙河东，山环水抱，阴阳交会，山的气势，河的雄浑，凝成了"虎啸黄河，龙吟碛口"的壮丽图景。

中国戏曲中，有一个剧种叫临县道情，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戏曲剧种，它起源于道教文化，音乐古老，轻快活泼，是晋西地区人民十分喜爱的艺术形式，盛行于吕梁山区的临县，分布于方山，离石，柳林及陕北的佳县，米脂，吴堡等地。

这陕西的吴堡就在碛口古镇的对面，两地鸡犬之声相闻，戏曲锣鼓同赏。

兴盛于明清年间的碛口古镇，距今已有200多年历史。它凭借黄河水道成为北方水陆码头重镇，西接陕、甘、宁、蒙，东连晋、豫、鲁、京、津、冀，交通发达，物流通畅，为东西经济、文化枢纽，誉称“九曲黄河第一镇”。

当年，晋陕商人和船把式云集这里，黄河上帆影横斜，每天来往的船只150余艘。码头上船工们忙着装卸货物，你来我往，很是热闹。镇子里各类店铺、票号、镖局300余家，商贸兴旺繁荣，有“水旱码头小都会”之称。

晋商还真有号召力，把全镇按功能结构分设成一街码头、二街商铺、票号、镖局，三街民居，有统一的规划，而不是各行其是，充分发挥物竞其流，办事高效，互不干扰的“现代化”管理运营模式。

镇里的李家山村，可称为富商的别墅群落，隐于大山深处，空灵幽雅，邻里之间，相距不远，又各自独立。村里的建筑以明清时期窑洞为主，依约七十度的山坡而建，从山底到山顶，蔚为壮观，有人誉之为黄河岸边的小“布达拉宫”。

都说商人以赚取最大利益为目的，但晋商并不都是如此。1938年，八路军120师贺龙、萧克部驻扎在兴县蔡家崖，碛口镇人民集资集劳，为八路军筹集银元20万两、棉衣1万余套、棉大衣5千余件，还有大量单衣、鞋袜、棉被和子弹袋。普通老百姓毕竟还是穷困，虽有家国情怀，却有心无力。陈家大院多年积累，家境渐渐殷实，在民族大义面前，他们选择了慷慨解囊。商人陈晋之一次性捐献了自家全部存粮300余担。

1948年，人民解放战争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中共中央决定，从陕北转战到河北的西柏坡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3月23日，是20名船老板摆6只渡船，将毛泽东、周恩来等人东渡黄河。那天，他们站在黄河岸边，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就不好妄加猜测了，只知道他们夜宿碛口，一年多之后，他们从西柏坡走进了北京城，宣告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

通常意义的晋商，是指明清500年间的山西商人，主要经营盐业、票号等商业，尤其以票号最为出名，像乔家大院的乔致庸就是杰出的代表。他们成功的根源在于“诚信”和“团结”，一般只做自己认知范围内的生意，从不越雷池，他们的后代也谨记教诲，培养了晋人诚信务实的商道精神。

据镇里的老年人说，著名画家吴冠中曾长期在古镇上写生作画，那时他就住在李家山村。后来，他喜欢上一位村民的一个葫芦，愿意用自己的一幅画换那个葫芦，那位村民心里想，你拿一张纸就想换我一个葫芦，自己不是吃亏了吗？无论吴冠中怎么相求，他就是不做这赔本生意，吴冠中只好作罢。后来吴冠中这幅画，出现在一个拍卖会上，成交价是2700万元。

从山西那些至今保存完好的大院，可以看出家族在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作用，家族力量的强大，也能推动社会的进步。在那许多的家族中，还有一个令狐家族，也算是名门望族。令狐氏原是周文王的儿子毕公高的后代，春秋时期，毕氏后人屡立战功，晋悼公就把一块叫令狐的地方赏给了毕氏后人，并赐姓令狐。令狐后人多好学，出过不少举人和进士，唐代时期就有数人在朝中为官。新中国成立后，这个家族出了个令狐君，才高八斗，官至副国级。只是忘了晋人祖训，贪恋金钱，锒铛入狱，思前想后，后悔莫及。

东窗事发后，令狐君曾给涛总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信，并赋诗一首：

朝趋紫阁九重天，夕赴瀛台路八千。

欲效子房安刘室，却做贾生裂车前。

雾锁西岭人何在？云遮赤日天不言。

早知昆明无鱼池，富春江畔度余年。

涛总读完他的信和诗之后，也提笔回了一首：

徒羡子房志，应对贾生惭。

六门事不密，罢官理当然。

莫道池无鱼，休说君恩浅。

周郎事若成，君臣都做烟。

两首诗都用了多个典故，懂得这些典故的人，就用不着翻译成白话了。

黄河滚滚东流去，今天淌过去的已不再是昨天的黄河水，站在黄河岸边听涛声，奔流到海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