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之外篇，12—天地衣裳

走•在云南

这一集写写云南的云。省内有个说法，即“云南是云的故乡”，虽找不到确切的出处，但一直在用而并无不妥。想来大概与云南得名相关联，当初汉武帝因“彩云南现”的祥瑞之兆，遣使者赴滇，后有了云南之名。这篇短文原想用“云的故乡”为题，但主宾关系不对；用“故乡的云”，既像歌名，又会误了我的故乡。

后来想起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诗句，化而用之，就有了“天地衣裳”这个通俗、但意境完全吻合的题目了，而且非常符合《在云南•外篇》的命题格式，与《大地血脉》《高原之眼》一看就是一个系列。不过，在描绘云南的云之前，还要对云这种物质作个科普，以求“知其然而更知其所以然”。

云，作为自然界的一种物质，其实就是聚集在空气微尘周围的、含有大量水蒸气的组合体。在对阳光的散射下，形成各种的形状，反射到人的眼中千姿百态。按照不同高度和形态，简单来说，其主要有三种：大团的积云，大片的层云和纤维状的卷云。

像植物界一样，云也是有分类的。100年前外国人就给分出了10个属，后来按照云底高度不同，又分成高、中、低三个云族。高云族云底在6000米以上，其云都是冰晶组成的、呈纤维状的卷积云，一般通体透亮，没有暗影，看起来赏心悦目。在干季的云南和滇西北高山地区，这种云时常可见。高云族也有带晕的卷层云，高原地区并不少见。

中云族的高度范围是2000—6000米，其云是由冷冻的小水滴组成。外形是既有成团的高积云，也有成片的高层云。高积云的云块较小，轮廓分明，有扁圆、瓦块、鱼鳞等形状，有的带晕环。高层云带条纹或纤缕结构，颜色深浅不一，根据薄厚，又分透光高层云和蔽光高层云。高积云与高层云、层积云、卷积云是可以相互演变的，并且高度层也会变化。

低云族在2000米以下，主要包括厚重灰暗的层云、云层不连续的层积云、浓厚灰暗又带雨的雨层云。在雨季，或者乘坐飞机的起降阶段，与低云族这些形态接触最多。低云族的云降到地面就成了雾。

大致理清云的成因、分类和特点之后，我就明白了云有成团的积云、成片的层云和拉丝状的卷云三种，对应低、中、高三个云族，颜色从下而上逐渐变浅，云的体积也从大到小。再来端详那些形状各异的云块，基本上就能知道个大概，至少不再是一脑袋浆糊了。

湘西名士沈从文先生写过《云南看云》一文，他说“云南特点之一，就是天上的云变化得出奇。尤其是傍晚时候，云的颜色，云的形状，云的风度，实在动人”。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再美好的云，在他眼中，也只是压城的黑云。而在云南作家孙茂的眼中，云南的云是美轮美奂、无与伦比的，他用生动多情的笔触，描绘了云南之云的美丽，并且感叹，“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云都是从云南出发的”。

我到云南定居之后，最早对云有了感触的，一共三次。第一次是在大理。苍山的云是忠诚的，对苍山始终眷恋不舍。苍山十九峰海拔均在4000米上下，常年云雾缭绕，它们徘徊在山间，倒映在洱海。大理以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这“风花雪月”著称，苍山云就没了排行。不过不要紧，任何来到大理的人，都不会忽视苍山云——那些连绵不绝的高层云，带给大理城十分灵动。

第二次印象深刻的接触，是滇池西山上的云。那是2017年8月末，那天昆明笼罩在雨雾之中。连绵而厚重的雨积云覆盖在滇池和西山上面，烟雨蒙蒙，空气清凉潮湿。第三次是之后第二天，我和老周在昆明机场准备回长春去，把姥姥和儿子送进安检，航班已经满员，我们两个在候机楼外徘徊，商讨如何回去的时候，抬头看到了昆明灿烂的晚霞。那时候心里是一种有家归不得的无奈。

定居昆明之后，外出旅行多了，开始见识到云南之云的丰富多样。迪庆的云最奔放，像极了藏族汉子。小中甸的云自由洒脱，在高原蓝天的爱抚中悠然飘荡；香格里拉城的云层次分明，傍晚会带上神秘色彩；最美的当然是普达措的云，洁白通透，自带高原的滤镜，映在属都湖里，把湖水都能挪移成天空之镜。

红河的云最活泼，在元江丰沛水汽的加持下变幻莫测。蒙自碧色寨外的黄昏，云蒸霞蔚，仿佛在天空摆下了调色板；弥勒的云连绵但不沉重，终日照拂在天空上，保持了葡萄生长应有的温度；元阳梯田的云是云南云海的集大成者，它可以一会儿在山顶，一会儿又在脚下，像个调皮的小子，让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丽江的云，如同丽江的名字一样清丽。它有虎跳峡上两座雪山的宠爱，有石鼓镇袅起炊烟的烘托，有玉龙雪山威严的呵护，有程海湖水的浸润，有两座古镇的滋养，有丽宁十八湾的搅动……一条金沙江和数座大山的共同维护，让丽江的云婀娜多姿，美丽如仙女。

丽江的云到了泸沽湖，放下了仙女的架子，成为大方自然、随性泼辣的少妇。一忽儿飘渺于天上，一会儿挂在山腰，一转眼又扎进水草，从云南跑到四川，又从四川跑到云南，随处可见，不知疲倦。有人的地方，就有她的笑语。就连黄昏日落的时候，也要把天空和湖水布置得花团锦簇。

我还见过楚雄城外天际垂挂的云龙，玉溪抚仙湖醉入心灵的晚霞，曲靖罗平小城外金红的夕阳，昭通大山包上壮阔的云海，怒江两岸终日不散的流云，文山普者黑水田上的没入黑暗的云影……也曾站在家里的窗前，凝视浓云中的彩虹；和儿子爬上楼顶，去眺望晚霞中的夕阳。

老子说“水无常形”。云也和水一样，正是因为它的流动和变幻，给天空装扮得五颜六色、质感分明；而在高空或者高山上向下张望，云又给大地披上外衣。所以说，云是天地衣裳。这件衣裳可薄可厚，因时而变；可清可艳，随心而动；可长可短，只看天地的需要。

云的流动，也像水一样，代表着一去不复返，暗喻着世事无常。这让我时常在端详高天流云的时候，想起那些曾经十分记挂的事情，而在时光的消磨之下，变成了记忆里的一个光点；还有那些曾经十分亲密的人，因为种种缘由，也不再是言来语往、心意相通的连线。

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谁的心里都会藏着很多故事，谁的骨子里都有戴月荷锄的隐士情怀。世事如远去的云和水，去有去的理由，去有去的归宿，存在即是合理，放下也算一种美好。

以上两段话写给曾经的人和事，也包括我的一个小徒弟。她是个很活泼上进的小丫头，因为婚姻关系，跑回云南待了两年，又嫁到外省去了。工作极忙极累，有时候就和我抱怨一下。好在她是乐天派，哭完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努力干活。她给我提供了几张关于云南之云的照片，还有一张得意的美照。经她同意，在文中给她出场。希望她能够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舒放畅快，永远做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