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记（小说）

李勃

羊倌记李勃/文图一 这个夜晚，立社辗转反侧，心潮澎湃，没有一点儿睡意。不知不觉已是鸡叫三遍，东方露出鱼肚白。 他轻轻地摇了摇身边熟睡的妻子：润琴，快醒醒，天都亮了。 别捣乱，让人多睡会儿嘛。 快醒醒，我有个事给你说。 一听有事要说，润琴立马睁开眼睛，转过身子凑到立社跟前。 今天我要去市里开会，把你带上逛一圈。 哪咱娃咋办呢？再说社里也离不开人呀。 娃就交给花嫂照看，社里有二狗兄弟呢。 你现在都是红人了，我跟你去怕不合适。润琴心里想去，但又怕给立社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影响。 红花要用绿叶衬，我这朵红花还不是你绿叶衬出来的？ 你就会说光面话。润琴用手指摁了一下立社的脑门，幸福地笑了。 早先，立社的家住在向阳村的一个夹沟里，自然环境极其恶劣，全家人的生活靠几亩洼地来维持。立社上有两个姐姐四个哥哥，姐姐远嫁他乡，哥哥由于家庭贫穷娶不上媳妇，相继外出当了上门女婿，留下他和父母相依为命。 老天爷从来不眷顾可怜的人。在立社刚要上初中的那年，父母双双因患脑溢血离他而去成为孤儿。是善良的伯父伯母收养了他，伯父家没有男丁，只有三个千金，对待他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吃喝没有怠慢过，给他零钱花，供他上学，惹得姐姐们嫉妒不已，经常责怪伯父伯母心偏，啥事都向着他。 立社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在学校里读书勤奋，每次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奖状得的贴满了墙壁。周末一放学，就急匆匆回到家里，不是喂牛，就是垫圈，不是打柴，就是担水，要么就是去山里放羊。凡是农家活，都打不住他的手，乡亲们见了都会竖起大拇指夸奖一番。 参加完高考，立社匆忙地填完志愿赶回家帮助伯父收麦子。在农村，最忙的季节是冬小麦夏收，龙口夺粮，颗粒归仓，谁家也不肯落后。白天他和伯父伯母，还有大姐二姐在地里收割，到了晚上还得和伯父用架子车从沟底往半洼里的场里拉。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十分危险。 这是麦收的最后一个夜晚，立社和伯父割完麦回来正准备吃晚饭。忽然狂风大作，霎时间东天上来一绺黑云，带着几束稀稀疏疏的闪电，随后又响起隐隐约约的雷声，对面山上传来了猫头鹰凄凉的叫声。 伯父看了看天色对立社说：社娃，看云势暂时没有雨，咱干脆把那几车子麦拉了再吃。 嗯，立社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伯父下了沟去。 到了沟底他们父子俩只顾拉麦，哪管天气的变化，当他们把最后一车子麦拉到离场里二十几米拐弯处时，一道强烈的电光像利剑划过夜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夹杂着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在后面推车子的伯父大叫一声：不好了，快加把劲儿。 或许是心里着急，或许是用力过猛，只听见嘭的一声拉带断了，装满麦子的架子车肆无忌惮地滑下了坡，伯父被推到崖边，立社一个箭步冲下去拉伯父的手，哪知脚底一打滑，父子俩一同摔下了四五丈高的深沟。 经过七天的抢救，立社终于从昏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睁开蒙眬的眼睛，床边坐着伯父三女儿红霞，急切地问：伯父的情况咋样？ 已经……殁了……还没有说完，红霞就呜呜地哭起来。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立社还是有些不相信。 红霞从身后拿出扎在辫子上的小白花给他看。 都怪我把伯父没有照顾好，出了这么大的事。说着用拳头使劲地往床上砸。 这时护士走过来劝他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要么不利于伤情的恢复。一会儿功夫，立社才镇静下来问医生自己的病情，医生告诉他左腿粉碎性骨折，伤及到了骨髓，虽然他的腿保住了，却落下了终身的残疾。立社听了没流一滴眼泪，心里发誓：老天爷没有夺走我的生命，我决不会输给自己的命运！ 让人感到庆幸的是立社的伤好的极快，在医院里住了二十来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出院那天他没有回家，拄着双拐来到伯父坟前，刚要弯下腰上香烧纸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刘立社在这儿吗？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只见邮递员气喘吁吁地跑来，将一张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呈在他的面前，兴奋地说：恭喜你考上了京华大学！ 立社接过录取通知书看了看，没说一句话，连同香纸烧在了伯父的坟头。因为他明白在那个高考制度不健全的年代，残疾人是没有资格上大学的。 　　二 时光荏苒，几年以后伯父的三个女儿都出嫁了，丢下他和伯母一起生活。在这几年里，他通过刻苦自学，系统地掌握了兽医学技能，拄着拐杖背着药箱，长年累月地踯躅于周边的各个村落，不知为乡亲们带来多少福音，成了当地的名人。 立社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每次出远门或者上街都要给伯母带些吃的回来，无论回家多晚都要向伯母请安问好，经常给伯母洗头洗脚，带伯母赶集跟会。他想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死去的伯父。 很快地，立社孝老爱亲、为群众办实事以及与命运顽强抗争的佳话像长了翅膀一样流传开来，引起许多新闻媒体和电视台的关注。不久被县委县政府评为最美家庭好儿子奖，农村技术人才奖。连续两次当选为残疾人代表，出席了市残疾人代表大会，被县残联招聘为本乡残疾人专职委员，负责全乡残疾人工作。 2015年，全国各地打响了脱贫攻坚战，这个振奋人心的举措很快地实施到了农村。向阳村委会考虑到立社一家居住条件艰苦，出行不方便，加之伯母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没有劳动能力，经研究决定将他们家列入精准扶贫对象。首先村领导出面与村组协调，将立社的家从牛头沟搬迁到塬畔，分了二亩田耕地。不久政府部门又给盖了三间瓦房，砌了围墙，铺了院子，安装上了大门，使他家的生活条件得到了很大改善。 这天立社给邻村焦三贵的羊看病回来，正准备给伯母洗衣服，电话铃响了，他拿过手机一看是县残联张强理事长打的，便急忙接听。 喂，你好刘专干，咱们残联有个残疾人扶持项目，预计拿出100万元在你们村给20户残疾人家庭修建羊棚，投资20只奶山羊，帮扶他们早日摆脱贫穷，过上美好的生活。 太好了，太好了！立社高兴地说。现在你尽快把这些扶持户底子摸清确定下来。必须得具备三个条件：精准扶贫户，有一般劳动能力，积极向上吃苦精神的人，过几天我们下来审核落实。 接完电话立社就去村部汇报情况，村支书立即让文书在广播里通知全村残疾人到村部开会。经过一番商议和评选，最终将这些人定了下来，并向县残联及时上交了报表。 过了三天，张强理事长一行五人来到向阳村，他们深入这20户残疾人家中，对其家庭收入、生活现状、居住环境以及饲养场地作了考查核实，走访了周围的群众，拍摄了照片。离开时张理事长握着立社的手说：这次修建羊棚的工作就交给你来搞吧。 这……这……怕……不行…… 怎么不行？ 我的能力有限，怕负担不起这个任务啊。 按照我们的预算施工不就行了吗？但是要严把质量关，不能有丝毫马虎。 张理事长见立社迟迟不语，又鼓励他说：你是咱们县乡村残疾人最优秀的专干，我们相信你有能力会把这件事会做好的。 那好，就让我试试吧。立社这才答应下来。 乡村的春天，杏花白，桃花红，麦苗青，菜花黄。随着春耕春播的繁忙，羊棚的修建也开工了。天没亮立社就起床去县城购料，到了晚上才回来。连夜把材料分给每家每户，联系好了工人师傅。 不出一个月，羊棚顺利竣工，奶山羊上齐了。通过有关部门验收，达到了规定的标准与要求。立社在这次施工中不但没有超资，反而为残联节约了10万元，得到残联领导的肯定和表扬。 张强理事长被立社勤劳能干，积极向上的的精神所打动，将远房一个亲戚的女子介绍给他。这女子叫润琴，两年前她的丈夫在车祸中不幸身亡，身边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而立社已经三十四岁了，因为家庭贫困和身体方面的原因至今单身。现在有理事长牵线做媒当然求之不得。 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自他们俩结婚以后，生活的信心更足了。立社每天起早贪黑，除了饲养好自己家的羊外，还担任着残疾人养殖户的管理工作，定期消毒防疫，传授养殖知识。润琴更是勤快吃苦，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把婆婆侍候得无微不至，把孩子教育得乖巧懂事，把奶羊喂养得膘肥体壮，妇随夫唱，其乐融融。 三 在农村有相当一部分残疾人好吃赖做，不求上进，明明可以自食其力，却偏偏用身体缺陷作资本，把政府的扶持当作养家糊口的钱袋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王二狗从小患有先天性侏儒症，个头只有一米三五，娶了个视力低下的媳妇，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娃，上小学五年级。他以前是个非常勤苦的人，学啥会啥，经常帮助村里人做好事。自从评上精准扶贫户吃上低保就变得游手好闲起来，没完没了地伙同村里那些不学无术的人打麻将挖牛九，根本不过日子。 本来这次扶贫项目是不会有他的，可是在评选会上，哭得死去活来跟刘备似的，跪在地上发誓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村领导念他老婆孩子可怜，才上报了他。 这天立社给王二狗家羊棚消毒时，发现少了一只羊，问道：你家怎么缺一只羊？ 在后院里喂着哩。 为啥要喂在后院？ 喂料的时候别的羊挤得吃不上，我拉进去给单独喂了。二狗说着转过身去。 立社没说什么，消完毒走了。 第二天早晨立社和润琴正在羊棚里给羊添料，邻居拴宝来看他家的羊，惊异道：才十来天就喂得这么好。 你过奖了。立社谦虚地说。 他们两个聊了一会儿养殖的话题，栓宝问立社：听说二狗前天晚上把扶贫羊杀得吃了，你知道不？ 你说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又想起昨天二狗神色恍惚，说话拐弯抹角，不得不相信栓宝的话是真的，立即进屋拿了合同气冲冲地去找二狗。 来到二狗家，只见他在院子里跟几个老汉抹纸牌，立社大声地问：王二狗，你怎么把羊杀的吃了？ 没有呀，谁说的？ 哪那只羊呢？ 不是给你说了嘛，在后院里喂着。 让我进去看一下。 唉，看我这记性只顾玩牌，嘴里不知说了些啥，那只羊他姑姑拉走了，她家母猪下了猪娃奶不够吃奶猪娃了。 就在立社眼看拿他没办法的时候，他的儿子从屋子里跑出来说：叔叔，我爸真的把羊杀了。 你小子胡说啥哩。脱下一只鞋丢出去打儿子。 这下纸包不住火了吧？ 刘立社，不就吃了个羊嘛，后半年其它羊下了糕子不就补上了吗？何必这样揪住不放呢？ 哪后半年不是少了两只羊吗？立社继续道：残联投资的扶贫羊是让你扩大养殖、发展经济、脱贫致富的，不是让你杀了吃肉的，这件事我必须得给县残联反映一下。 一听这话，二狗立刻耍起疯来：告去，你以为我怕，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还讲道理不？你还有良知吗？ 嘿嘿，道理，良知，都是屁话。上面既然把羊投资给我，出卖宰杀全由我，你管得着吗？这次给我投资了二十只羊，说不定下次又投资三十头牛呢？说白了我就是靠政府吃饭的。 难道就不怕王法吗？立社拿出合同给他看：这可是受法律保护的。 什么王法不王法的，你别拿王法来吓人。说着一把抢过合同撕了个粉碎，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立社觉得这样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便转身离开了。没走多远二狗放开他家的大黄狗追了上来，幸亏有立社手里的那根拐杖保护，才没有被咬着。 从那以后，王二狗不知天高地厚地放肆起来，不出一月把家里的羊杀了三只卖了七只，自己吃不完，就送给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拿着卖了羊的钱花天酒地，追俏逐騒，可怜了老婆孩子。 其实不用立社反映，残联都会定期检查的。王二狗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广大村民的愤慨，光残联的举报信就收到几十份，张理事长派小李下去调查此事，结果与群众举报的内容相吻合，残联很快地通过法律程序，没收了王二狗剩下的十只羊，拘留十五天。 这样一来，给其他养殖户敲响了警钟，再也没有人擅自出卖宰杀羊只了。 四 可是，没过多久又一件闹心的事发生了。 这天中午，立社从陈庄回来，还没等得放下药箱，大牛家女儿丽芳边跑边哭着说：立社叔立社叔快过去看看我妈要跳崖了。 听了丽芳的话，立社立即赶到大牛家门前，只见大牛的媳妇巧云披头散发，站在崖边上放声大哭，处境十分危险。立社屏住呼吸，轻脚轻手溜过去，一把揪住巧云的后襟使劲一拉，巧云仰面倒了过来，立社用尽力气将她揽进怀里。巧云狠命地挣扎，嘴里不停哭喊着：老天爷呀，我咋这么命苦来，你就让我死了算了……此时，大牛给羊割草回来了，门口来了很多邻居，连拉带劝才把她弄进屋里。 大牛和媳妇都是残疾人，好在生活能够自理，重活干不动，只能干喂牛喂羊喂养猪喂鸡之类的轻活。以前父母在世的时候，有他们照顾生活还过得去，自从父母去世后，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雪上加霜。小儿子出生后连奶粉都买不起。那天，大牛逮了只老母鸡到集市卖了五十元钱，心想先逛逛街，回家时再给孩子买奶粉。 谁知他鬼使神差像中了邪似的来到街东一个小巷里，这个地方偏僻冷清，几乎没有什么人流，两排砖木结构瓦房大都闲置着。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他叔，进来喝口水嘛。 大牛抬起头来，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坐在房檐底下嗑瓜子，那双色迷谜的眼睛挺勾魂的。他以为那女人是向别人打招呼，没有理睬。 哈能哩很，叫都叫不动。 大牛这才意识到那个女人在叫他。 有啥事哩吗？ 进来帮个忙。 老实巴交的大牛以为叫他真的帮忙，跟着她走进屋里。那女人对他出乎意料的亲热，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端出一盘糖果瓜子让他吃。大牛觉得不对劲起身要走，那女人像变魔术似的丢掉外衣露出丰乳肥臀，趁他没回过神的当儿，一把将他拉在怀里，在他的嘴上和脸上用涂满口红的嘴唇乱蹭…… 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边录视频边气势汹汹地说：竟敢欺负我的女人？ 我没有……欺负……他……是她……吓得大牛连话都说不清了。 你还嘴硬，没欺负嘴上哪来的口红？顺手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 真的没有，你别冤枉人。紧接着又是两个耳光，打得他脑涨目眩，分不清方向了。 你说这事咋了结？那个男人问道。 大牛知道此事已经说不清了，如果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他的媳妇是绕不过他的。想到这里他对那男人说：你说咋办？ 掏五千块钱，就算完事。 啥，五千块？你这不是咥人吗？ 不想掏是不，我一但把这视频拿到法院告你强奸我老婆，至少叛你三年五年的没问题。 我掏，我掏……只是太多了。 少一分也不行。 我身上没有现钱。 没现钱，打个欠条，按个手印也行。那个男人拿出纸和笔递给他。 他用颤抖的手歪歪斜斜地写了个欠条，转身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回到家里，大牛总是觉得有个幽灵在缠绕着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几天下来，整个人像个焉茄子，低头拉命的。他想找个人诉说一下，又怕别人骂他把先人亏到老坟里了，不说嘛心里实在憋屈。再说他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使让她知道了，一定会和他闹离婚的，两个孩子怎么办？更让他痛狠的是那五千块钱，对他来说既使砸锅卖铁也还不了呀。何况那对狗男女三天两头催促，不赶快把钱拿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开始他不想给还那冤枉钱，大不了赔上一条命。可是一想起他们手里的视频，就浑身的鸡皮疙瘩。经过一番思想他决定给他们还那五千块钱。 这天夜里，村子里传来一溜狗叫声，他家的狗也跟着大叫起来，巧云对大牛说：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偷羊？ 大牛出去好大功夫才回来，说：好着呢。上了床就呼噜噜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巧云发现羊圈开着，他走近一看锁子被撬，两只黑山羊见不了，边哭边骂道：天哪不得活了，哪个断种子把羊偷走了。 这一哭把大牛吵醒了，他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走出门口问：啥事嘛，死声哇块的。 叫你昨晚上看着羊，你看了个啥嘛？巧云埋怨起大牛来。 哪能看住，猴都有打盹的时候，丢就丢了，快回去看孩子。 你说得倒轻巧，两个孩子的学费和奶粉全指望它呢。 孩子的学费和奶粉我想办法。 巧云听大牛这么一说，停止了哭声，回屋里做饭去了。 其实在听到狗叫的时候，村里来福叔也出去看了他家的羊，回来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影在晃动，便躲藏起来看个究竟，等那黑影走近他时，才看清是大牛牵着两只羊向村口走去。 吃过早饭，大牛的媳妇让他赶快去派出所报个案，大牛却去了那两个狗男女的住处。 我当你怂不来了，你还是来了，算你有种！那个男人凶神恶煞，狂妄至极。 这不就来了吗？说着大牛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战战兢兢道：这一千五你先拿着，剩下的再想办法。 那女人使劲地从他手里拿过钱，得意地瞟了他一眼，走进了里屋。 剩下的三千五可要快点。那个男人还是那么贪得无厌，穷凶极恶。 那是，那是。 虽说大牛还了些钱，松了口气，可老鼠拉铣把大头在后面呢。正在他处心竭虑的时候，县残联给他家扶贫了二十只羊，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心想：这次再卖五只，等还完那笔破钱，我就好好地养羊，好好地过光景，好好地养活老婆和孩子。于是就联系好了羊贩子在深夜里卖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正好被巧云的三婶知道了，那个羊贩子是她的亲戚，做人及不地道，多年没有来往过，突然打电话问起大牛家羊的事来，三婶感到很奇怪，就去告诉给了巧云。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大牛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门外的动静。村子的狗叫了起来，他家的狗也叫了起来。他转过头看了看巧云睡得很沉，还打着轻微的鼾声呢，跳动着的心才放下来，捏脚捏手地下了床。 像晴天的劈雷，哗啦一声羊贩子的车玻璃碎了。 顾大牛我把你个吃里扒外的贼！巧云几乎成了一只没有人性的母老虎，当她第二棒第三棒打下去的时候，羊贩子挤上车夹着尾巴逃跑了。 大牛慌了神，急忙把羊赶了回去。 回到家里，大牛扑通跪在地上，任凭巧云怎么扇耳光拧耳朵揪头发，打嘴打脸打鼻子打出了血，依然像吃了定心丸似的一动也不动，直至天亮才说出了卖羊的真相。巧云还是想不开，以为他有了相好的，第二天中午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化了个淡妆，走向门前高高的悬崖，幸亏被放学回家的女儿发现得早，叫了立社来解救，才没有发生悲剧。 这些狗杂种，连我们这些残疾人都不放过！立社气愤地骂道。不过也不全怪大牛，怪就怪在他遇事不沉着冷静、随机应对上。 大牛听了点了点头。 你们两口子再别闹腾了，这事交给我来办吧。说着就领着大牛到派出所去报案。 没过多久，大牛的案件有了结果，被诈骗的一千五百块钱一分不少地追回来了。 五 三年过去了，这些残疾人养殖户，除了立社和海伟由小型养殖户发展到中型产业户，实现了脱贫致富的梦想外，其他残疾人有的在顽强地努力，有的离脱贫还相差很远。二狗的违规处罚，大牛的被骗委屈，玲燕的落崖身亡，还有三栓深夜偷放邻村的庄稼被毒死三十只羊等事件，给他们家庭带来不可想象灾难和不幸，令人揪心，使人同情。摆脱贫困，走向小康，对大多数残疾人来说是何等的艰难，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穷困，过上幸福生活呢？ 立社不止一次地这样想，一家富了不算福，大家富了才算真的富。作为残疾人养殖户负责人，到底该为他们做些什呢？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终于想出了一个切合实际的规划——成立残疾人扶贫合作社。让那些没有文化，不懂技术，体力羸弱的残疾人加入到股份制行列。这样既减轻了他们体力上的负担，又能给他们安置个工作、挣一份自己的工资，到年底还可以分红，岂不是三全其美？ 立社马上付诸行动，以他的产业作抵押贷款200万元，在原有四个羊棚的基础上新增加了六个，实现了养殖防疫销售一体化的现代化厂房。 然而，让立社万万没想到的是羊棚扩建成后，却没有一家养殖户投鼓，他陷入深深的困境。立社亲自上门动员他们，给他们讲入股带来的好处。 他首先来到田有成家，这个家庭有四口人，田有成二十年前外出打工时，在建筑工地上意外摔伤，瘫痪在床。不过这个人生来倔强，虽然坐着轮椅，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劲儿，编织技术非常好，靠编织箩筐菜篮赚点生活费用。但他有个缺点，思想偏激，唯我独尊，他想的事十头牛都拉不过来。他的妻子兰嫂心灵手巧，勤劳能干，除了做家务种地照看孩子外，把她的羊喂得毛色光溜，白白胖胖，农闲时做一些门帘枕套鞋垫之类的绣品给孩子挣点学费。两个儿女聪明懂事，勤奋好学，是他们家里的骄傲和希望。 曾经立社当大管理的时候，因为养殖和他发生过争执，有成给立社耍过几次脾气，并且下逐客令以后别上他家的门。立社了解有成的个性，把这些事根本不放在心里，依然关心着他，照顾着他。 这天，立社带着礼物来到有成家，只见他坐在轮椅上编织花篮，看见他来了，满脸的不高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个啥风把你吹来了？ 来看看你和嫂子，再顺便看看你家的羊。立社将礼物放在有成家的窗台上。 有啥看的哩，再说谁家没有几只羊？有成斜了立社一眼继续说道：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好好跟他叔说话嘛。兰嫂听见他俩话不投机，从屋子里出来给立社递了杯水。 立社双手接过水杯放在地上，忙掏出包烟抽出一支给有成发，却被拒绝了。 你说，来我家有啥事？要干啥？想干啥？有成摆出老秋横生的架势。 我想…… 他叔，有啥事你就直说嘛。兰嫂温和地问道。 我想让你入我的股。立社鼓起了勇气。 你倒想得美，这事根本没门。 不……不……你听我说嘛。 我不想听，你也不用说了。 你就让他立社叔把话说完嘛。兰嫂一听有成蛮横无理，插话了。 我是看到兰嫂又要种地又要养羊，还要做家务接送孩子上学，还得照顾你的日常生活，这样下去嫂子会累垮的，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呢。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有成很不耐烦地说。 再说你入了股，给嫂子减轻了负担，安心地去做编织和刺绣，才能让你们的工艺品走向市场，走得更远。 你说得再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有成让兰嫂把窗台上立社送的礼物还给他，意思是让立社赶快离开他家。 到时候可别后悔。立社站起来说了句，转身走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永远不会后悔的。 人家还不是为咱们好，看你都把话说绝了。立社走后，兰嫂把有成说了一顿。 立社原以为他把有成思想会做通的，只要他一入股，其他养殖户就没有问题，没想到有成还是那么死牛抵墙根，为以前那些不上窜的小事记恨他。从有成家出来，又奔走了几家都没有结果，无可奈何地回家了。 正当立社愁思百结，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前来投股，这个人就是王二狗。五年前那次处罚，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决心痛改前非，从头做起，不活出人样来，誓不罢休。独自北上银川找了个楼房粉刷的活儿，开始跟着别人干，没多久自己包起活儿来，几年下来挣了近百万。 这次回家，听说立社扩建了羊棚，要成立残疾人扶贫合作社，他第一个站出来投资300只奶山羊加入立社的股份。对立社来说真是雪中送炭，给了他极大地支持与帮助。 二狗一投股，村里养殖户们陆续行动起来，还吸引了不少邻村的客户，自然有成也迫不及待地求情投股了。经过一个月不懈努力，向阳村残疾人扶贫合作社挂牌成立了。立社当选为社长，二狗为总经理，社里所有工作人员皆为残疾人。 2020年经政府部门验收，向阳村的残疾人养殖户家庭达到了全面脱贫，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县残联被市委市政府评为优秀帮扶单位，立社残疾人扶贫合作社被评为明星企业，立社也被授予全市道德模范，受到市委市政府的表彰奖励。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声笑语，掌声雷动。向阳村的广场上早已挤满了男女老少，他们满怀豪情地迎接立社的归来。 此文刊登于《九龙》2022第一期 作者简介： 李勃，生于甘肃合水，农村教学点教师，庆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庆阳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有300余篇文字刊登于各类纸质报刊及网络媒体，作品曾多次荣获文学大赛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