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南北朝时梁武帝萧衍评价东晋王羲之行书作品《兰亭序》,用了简洁的八个字:“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这是什么意思?宋代书法大家米芾竟然很迷惘地说:“历代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何等语?”梁武帝萧衍是一个十分精通书法的文武皇帝,距离王羲之时代那么近,他应该读过、甚至临过《兰亭序》的真迹。他对于《兰亭序》的评价应该是比较过他先前诸多,包括蔡邕、张芝、钟繇等作品后得出的结论。龙跳为动、虎卧为静,动则为人们最心怡的天门之美,卧则是人门最向往的凤阙之仪。文字,来自于大自然之物象,以最美的物象评价文字之美,当然也是最为贴切的,也是最能让人们接受的。米芾之所以迷惘是对大美的迷惘,是一个大大的惊叹!而非否定《兰亭序》之至美也。还有一个书法高手皇帝,唐太宗李世民,他应该也读过、临写过《兰亭序》,他的评价是:“详察古今,研精求篆,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摹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兰亭序》是典范的行书作品,行书作品获此殊誉,是其它书体不可比拟的。那么行书由何而来?如何定义?唐张怀瓘说:“行书者,乃后汉颍川刘德升所造,即正书之小讹,务从简易,故谓之行书。”南宋的姜太白则认为,“行出于真”。清宋曹云说的是:行者:“如行云流水,秾纤间出,非真非草,离方遁圆,乃楷隶之捷也。”其实,所谓行书,简单地说,就是介于楷书和草书之间的一种书体,楷书笔划多一点,即为行楷;草书笔画多一点,即为行草。而其源流应该是依附所有正书之始,如篆草、隶草等。只是学界一致公认,王羲之把行书写到了极致,以至于行书成为最具艺术性、书家最众、流行最广的书体。</p> <p class="ql-block"> 西汉文学家扬雄在《扬子法言中》提出:“书,心画也”。虽然所言之初,“书”指书籍,但后世论书法,多以此代之为书写。而“心”是中国传统哲学和包括“书法”在内的中国所有艺术基础理论的论述范畴,它涵有“志”、“意”、“情”等诸多个体心理因素的基本词义。《兰亭序》书法作品是骈体散文《兰亭序》的表现载体,文是质,书是形,文和书互为表里。如果没有文章本身这个“质”之美,所有书法的外“形”之美,又将如何依附?怎么依附呢?而“文”和“书”由王羲之一人统一于一体,其美美之美也。有一定文学基础的人读过《兰亭序》一定会被其文意和文词所打动。其文描景状物,皆心附其中,情随其间。感山川之美、享流觞之乐的同时,叹人生短暂、物是人非之悲;且又不苟同老庄人生长短之论。心境在文中起伏,先扬再抑,而后平静地阐述人生哲理。真龙之跳、虎之卧,动静相宜、开合自如,上下一气,左右逢源,而其心迹一吐为快!能为其文者,必蓄其心情。王羲之是世家大族之后裔,历经家族政治洪流的起起落落,少年洒脱,东床坦腹;情喜闲适,性又生鲠。庙堂之上,为军阀郗鉴之婿、宰相王导之侄、谋帅庾信之将,三足互牵之际,自然只能超然而对之;力求避中心而远去会稽,寄浮生于山水一隅,最后终因不睦于上司而辞官归田。这样的心、意和情,叠加王氏身世和悟透老庄之时风,怎能不写出《兰亭序》这样隽永之文?又有《兰亭序》笔墨之美加乎其上,自然是美其美也,流芳不衰,为千古临诵。其人、其文、其笔墨寓《兰亭序》于一体,而终成天下第一行书。后续者又有颜真卿《傺侄文稿》和苏东坡《寒食贴》分列为天下第二、第三行书。除此再无忝列。颜真卿,唐代至忠之臣,其风骨远在书艺之上;苏东坡文学功力冠绝古今,其书名已然掩其诗词之下。尤其可见,行书作品,能写成神品、逸品,必须是自己所思之所文,一气呵成,聚情、聚志、聚心于笔端也!</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篆隶书体止于秦汉,楷草书体唐朝达到最高峰,行书的至高点虽然一直停留在魏晋羲、献二人;但是,后世还有许多可观可学之处,仅在宋代就有取意而书的苏、米等人。特别是民国后期,碑学高峰以后,习书者再次重拾帖学的时候,行书成为书学中的显学,追捧者最众。十多年前,本人参与了国字号的行草书展览组织工作,尽管收一定的参评费,一次性收到稿件仍然多达3万多份,而同时期全国有三四个这样的展览,可见热衷者有多少人。当然,时下行书作品质量应该是逸品和神品不曾见过,上品也是凤毛麟角,海量作品是普普通通,仅可定位在会写,还能认得出的层面,还有不少作品属于丑书类和不入流类。甚至有些作品粗俗低下,不堪入目,污人眼球。正如有人所说,现代人脸皮厚了,不会唱歌的人,拿起话筒就当歌唱家;不会写字的人,毛笔没拿三天就自称书法家。演艺界客串书法大家、老干部兼做资深书法大师更是比比皆是。究其原因就是:行书门槛不高,行笔写字,就以为是行书作品。不象楷书要端正,隶书要古朴,篆草先决条件是认得出。所以,迎面走来五个人,四个人自称书法家,问他们写什么书体,齐声答到:行书。其实相对于其它书体,行书的特点也是十分明显的,从用笔结体来说:露锋代替藏锋、欤侧代替平整、简省代替繁复、圆转代替方折;从谋篇布局来说:体势放纵、险中求平、左右挥洒、上下贯穿、大小相间、疏密得体。当然墨色上也很有讲究:枯湿相融、浓淡相间、黑白相宜。一般来说:一件能挂到墙上的行书作品可用三句话概括:理法通达、笔力遒劲和姿态优美。宋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有震撼力的书法作品,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是:书家的才能太单一了,只会用笔,稍好一点的能玩点墨色,几乎没有谁能创作出上乘的诗文词赋,或者是智哲短语。所谓书法名家,充其量就是抄写唐诗宋词或圣贤古文的高手。而其中又不乏诸多因笔损字、错字害意之流。</p> <p class="ql-block"> 本人习书起于汉隶,再学唐楷,花甲之后,主攻王家行书,或《圣教序》,或《兰亭序》,也写智永《千字文》,偶而临写《十七帖》。每周必临,未创先临,边临边悟,边创边改。对于一个书家来说,无论精于正体书,还是精于大小草书,行书仍然是基础的基础,任何书体作品中都可出现,比如落款,绝大多数时用的是行书。如果能用木桶原理来推论,行书是决定书家水平的短板,行书长则水平高,行书短则水平洼矣。我在行书学习中,始终坚持“三忌三重”。“三忌”是:一忌硬笔,二忌油滑,三忌算玑;“三重”就是:一是读帖重原帖,二是临帖重细节,三是创作重风格。当然,对于每一位行书创作者来说,如果能在以三方面下足了功夫,行书创作水平自然能夠大幅跃升。一是参透传统的中国哲学思想,尤其是儒释道三家精髄,并能与现代前沿哲学思想相结合,紧随时代潮流,了解当下人们审美观和审美情趣;二是熟练地掌握汉语言表达能力,文学,特别是古典诗词和散文的创作水平能夠达到一定的高度,多数时候书写自己所思之文词,做到内容与书作均出自我之思、我之笔,做到内容和形式统一于自我;三是纵观书法发展史,深研书学理论,特别是多角度多方位分析重要行书大家的思想理念、人生态度、生活习性、表达方法,以及后世书评大家的评点,并能抽丝剥茧,明晰其书写路径和成功之道。说实话,学习行书,不仅要坐冷板登,要当苦行僧;有时候还要着魔、还要发疯。真正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做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或许才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学书是过程,学习行书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行书过程中的各种体悟和心得,也许就是最好的得到。心迹行书,有无龙虎姿态并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行书过程中,心迹得到了自然地、最好的流露。</p> <p class="ql-block">袁文长二0二二年三月二十六日于天鹅湖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