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琐记

小建

三月以来，上海的疫情呈现多点散发，开始并未太关注，觉得是常态，毕竟全球都不太平，考试一场连一场，再“优等生”，也难免失分。直到华亭宾馆的管理疏漏曝光，感染者数量几何级上升，才觉得不对了。

台历上记载：

3月10日 感染者继续增加，居委会已经关闭所有活动场所，常去看电影的电影院也已关闭。

3月11日 3月1-10日，上海累计新增感染者（确认及无症状）396例！

3月12日 上海疫情仍在扩大。明天小区全员核酸。报名任志愿者。

当时在396后面加了“!”，实在是因为惊叹，谁知以后会连续突破1000例，2000例！

其实，3月12日最早接到的通知是16岁以上居民愿检尽检，志愿者群已告知具体的检测地点及排班时间。但到晚上10点多，突然看到检测地点变化的帖子，不知其所以然。

3月13日晨，看到新的通知：小区封闭48小时，全员两轮核酸检测，应检尽检；检测地点也由原来一期、二期两个片区合并在居委会院中，改为各自封闭在自己的片区中。变化意味着事态升级。

小区里连夜搭起来的检测棚

3月13日气温高达28度，但居民们排队有序。我的任务是维持秩序，帮助不会操作手机的老年人申领二维码。原本通知中说，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可以凭身份证，但现场不知何故并不能用，不会操作的由志愿者帮忙，连智能手机都没有的，只好由志愿者在自己的手机上代为申领二维码。

这天只有两组医生，速度较慢，上午不到10点就开始了，直到夜幕降临才结束。当然，志愿者是轮班的，几个小时下来，有点儿累，但我比较“抗造”，洗个澡，眯一会儿，也就恢复了。旁边的志愿者也佩服我“身体蛮好的”，我笑笑问她：“侬上山下乡过伐？”呵呵，感谢北大荒！

3月14日，继续核酸，仍然高温。但心存着希望：两轮做下来没有异常，就可以解封了。在这天的执勤中，我被问到最多的问题就是：明天能解封吗？我都满怀希望地这样回答，前一天的晚饭后，我还在楼组群里发了消息：

谁知，晚上8点，突然接到通知：明天继续封控，继续做核酸。惊愕！情况紧急到什么程度了？要这样毫无章法、毫无预见性地发指令？不知道圆心位置转1度，周长就要跑一段，半径越长，周长跑的距离就越长吗？我第一次检测的结果都没出来，是不是检测速度跟不上？如果是，一轮轮做核酸有什么意义？没人能回答我。

3月15日，继续核酸。我在台历上留了一笔：

当然，我在志愿者的岗位上不会这么说，只是一遍遍地解释，一遍遍地安抚。居委干部也只能这样吧？真是难为他们。

3月16-18日，继续封着，但没做核酸，没有要封几天的说明，没有何时解封的通知，就这么茫茫然地封着。其实这对我影响并不大，我平时也是基本宅在家里，读读书，上上网，发发呆，淡泊逍遥。但此时，“闹忙”的楼组群令我逍遥不得。2020年初，疫情爆发，正好我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便彻底“家里蹲”了。2021年初，居委书记上门，说我们楼的楼组长搬走了，希望我能接手，推辞不坚决，于是被“套牢”。

此时的楼组群，各种帖子五花八门，焦虑、不满显而易见。我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帮忙沟通居委会，只能安抚。

3月19日，接到新的通知：继续封控，20日再做一轮核酸。

3月20日，春分，真应了“雨水充沛”之说，下了一天的雨，气温直降至7-9度。

这天我负责扫码前的信息登记，虽然坐在雨棚里，但风大雨大，全湿了，到下午3点半，检测结束，人也冻透了。这轮核酸的检测报告始终没出来，是白测了？

3月21日，继续封。前几轮核酸小区里并没有阳性，就这么“陪绑”着。晚上8:36，居委小马打电话给我，问明天早晨7:30能不能到小区门口帮忙发放出入证。“要解封了？”“是的。”“那快发通知呀，大家都等得急死了！”“不行，通知一定要明天早上发，否则有人会今天晚上就盯着要出入证了。”好吧，揣着这个巨大的秘密，巨大的幸福，我美美地睡了。

3月22日，我早上7点就到了小区门口，站了不到10分钟，就觉得很冷，想到今天可能要在这儿坐一天，马上回家加衣服——皮背心、羽绒裤、羊毛袜子，全副武装。即使这样，到傍晚时仍瑟瑟发抖，阴沉沉的天，没给解封带来多少喜庆的色彩，但拿到出入证的人们毕竟舒了一口气。

大部分“当家的”拿到出入证肯定急着出门补货去了，也有人不急着出门，天气不好，反正解封了，哪天出门不行？还真不行。当晚11：00，一份新的《告居民书》发到楼组群里：“根据市政府工作要求，长桥街道于3月23日开展全域核酸筛查，3月22日晚24:00起再次封闭小区。”崩溃！现实版的“朝令夕改”啊！可怜我的出入证还没用过。

3月23日，第五轮核酸检测，从20:1混检改为5:1混检。

晚上8点左右，有人@我，说居委会在小区门口发东西，要楼组长去领。

原来是街道向每户居民发放一袋包子、一袋水饺，每栋楼在大门口统一领，再到楼栋门口发放。物业有车帮着送，但装货卸货要自己楼里的人。我在群里一声招呼，竟呼啦啦来了一群小伙子（有些人也40出头了，但在我眼里都是小伙子），不等物业的电平车，只用一辆小推车，就连拥带推、连抱带扛地把10多箱东西拿了回去，又帮着分发。9:45，80多户人家发放完毕，干净利落！这是封控这么多天来，最让我感动和高兴的一件事。

3月24日，一早看到张文宏的文章，其中说，要“按照24小时内完成全市核酸检测的目标匹配采样和检测力量”，这是什么意思？我们20日做的检测，到现在还没看到报告，几个24小时过去了？这还只是区域筛查，还没全市一起检测呢。现在可以24小时出报告了？疑惑中点开健康云，一查，昨天的检测果然已经出报告了！这就是他说的“我们不能假装毫无困难，但我们在跟着疫情变化不断学习和改进”吧。心里踏实了一点。

又封一天，心都木了。时时盯着楼组长群看，希望看到新消息，是杀是剐，是开是封，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尽力维护着你，你却让我啪啪打脸，情何以堪！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我实在是累了，11点多，我对先生说，我先睡了，你等到12点，看有没有新消息，如果有，叫我。先生等到12:15，没消息，也睡了。

3 月25日，清晨4:00醒来，马上抓过手机，一看：解封了！

0:27，有人在群里发了一份长桥地区首批解封的小区名单，我们位列第一。0:46，居委会发出正式解封通知，言之凿凿：今日起正式解封！

从13日到25日，整整13天，扣除那不足24小时的短暂解封，也有12天了，总算到头了吧？

群里有人问，会不会再封？我这样答复她：

25日凌晨现身的解封小区名单，细化到了楼栋；25日上午，“上海发布”发布提示：25日18时起，没有16日之后核酸检测记录者，“随申码”将被赋黄码；25日中午起，16日之后未做过核酸检测的人手机上都收到了这条信息。这些都是我说的“比较精准的政策”，所以我觉得这次是真的解封了。

可是，可是！下午5:39，楼组群里有人发出照片：小区大门又拦上了铁栅栏。马上问居委，答复是他们也正一头雾水。又要封了？又乌龙了？谁能告诉我？！

接着便是各种各样的信息，不知其中的哪一条会传成真的。

我在等00:00，肯定有很多人都在等。是开？是封？忽然想起京剧《铡美案》中的一句唱词：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一声叹息！

3月26日00:05，徐汇区发布了《告徐汇区居民书》，宣布长桥街道为重点区域之一，自3月26日零时至28日6时全域封控管理，做一次核酸，以户为单位混检。00:30，长桥街道发布告知书，要求检测期间所有人员足不出户。这些内容几个小时前便已在网上流传。

中午12:45，我们开始做第六轮核酸，检测点安排到楼栋，一户一管混采。因为检测点多，原先的志愿者不够，又在楼组中招募，我们楼又是召之即来，而且其中有高人，指挥调度有条不紊，按楼层一户户下来，既不扎堆又不断线，一个小时全部完成，活儿干得漂亮！

傍晚，居委会又向居民发放物品，说是每户一箱牛奶、一箱饼干，可是牛奶先来了，饼干还不知什么时候来。是先把牛奶发了还是等饼干来了一起发？先发吧，要让居民们上上下下跑两趟，一起发吧，不知要等多长时间。我正为难，一位志愿者提议：我们一层层楼送!就这样，七八位志愿者，一人送一层，送完一层再送一层，29层，一会儿就送完了。一个小时后，饼干来了，又如法炮制，速战速决。这些志愿者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看他们热火朝天的劲头，我想起了“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那是我们当年经常喊的口号。我挺为他们，也为我自己骄傲的。打仗不怕，就怕打乱仗，上面乱了方寸，下面便乱了阵脚，上面指挥得当，下面自有无穷的热情、智慧和力量。

再次封控的一天，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过去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检测结果，等待再次宣布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