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杂记

钢炭

说起来,我也算个幸运之人,虽然今年已近70岁,以往除了重感冒输过几次液外,还没正二八经住过院,更没有动过手术。不料去年末单位组织体检,竟发现我的肺上有“纵隔肿物”。对此,我也没太当回事,还漫不经心的对妻子说:“人吃五谷杂粮,又经风吹雨淋和劳碌,身体那有长盛不衰的,这就好比一棵树,长到一定年轮,总免不了要根枯、叶落、皮燥、枝断。”可妻、儿却不听我的这一套“歪理邪说”,不断督促要我再去找医生看看。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体检表》送去给一位医生(省城一所大医院的科主任)朋友看,朋友一看便说:“你别大意,肿物虽不大,但它还会长,赶快住院做手术吧!。”在医生朋友的热心张罗下,我3月7日住进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昆华医院)胸外科,这一住就是15天,其时正是昆明市呈贡、盘龙两区新冠疫情出现散状病例的特殊时期,医院管控十分严格,无论患者还是仅限一位的陪护人员,都须经严格核酸检查合格后,才能入院治疗和陪护。15天里,我认识了一些新人,经历了一些新事,也有了一些新感受。为不枉然这15天的“生活体验”,以《病中杂记》为题记之于下,就算“到此一游”的“备忘录”吧! <br> 其一、病友病态。此之谓“病态”,是指我住院期间所认识病友的状态、情绪和相关情况。举两例叙之:<br> A、污染导致癌症高发。我3月7日入院,住5号楼21楼普通病房69床,接受术前各项检查。住我右边70床的男性病友,来自曲靖市富源县农村,其妻陪护。这位病友年仅42岁,属术后恢复治疗。询其病情、病因,他满脸忧色地回答:“肺癌。”说起病因,他多说了几句:“我们富源是产煤大县,污染严重,我父亲也是得癌症死的。这些年农村虽然生活好了,但总有些年轻人得怪病死去,这恐怕与前些年的煤炭污染有关。”无独有偶,我住5床时左边4床的杨姓患者,也是40多岁,也来自富源县农村,也是肺癌患者;我出院时接着住我17床的病人,也是一位来自富源乡下的农民,初步诊断也是癌症。所遇3位患者情况说明,恶劣的生态环境,的确害人不浅!<br> B、吃鱼吃出了一场大病。70床病人的癌症因污染所得,住我左边68床的小伙子,则是吃鱼吃出了飞来横祸。患者来自红河州建水县农村,年龄不到30岁,妻子陪护。说起丈夫的病,这位心直口快的年轻妻子说,我老公的病,完全是自找的。几天前他与朋友聚会,吃的是人工饲养的中华鲟,由于老公性子急躁,吃时不注意分辩肉和刺,一不小心便将一颗玉米粒大的鲟刺吞下去。由于中华鲟骨头硬还呈尖锐张扬状,卡在食管内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采用喝酸醋软化、吞咽蔬菜挤压等土办法,都解决不了问题,只得急送县医院,虽经胃管探查发现了鲟刺所在位置,医生却无法将其取出,眼看病人脸色发青,医生建议家属赶紧送省城求治。一家人连夜驱车数小时赶到昆明,几经周折才住进省一院胸外科,夜里四点多钟做手术,终于将鲟刺取出,医生说再晚些送来,病人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其妻说:“我老公这场病,除了他遭大罪,还要花去两万多元的医药费。”听了这位妻子的讲述,我也感叹不已,人生百态,病也百样,有些病还真是吃出来的! <br> 其二、手术前后。我在69床住的7天,主要是进行术前检查,检查项目主要有“X线计算机体层(CT)增强扫描、螺旋CT扫描(64排及以上)、心脏常规彩色多普勒超声、肺通气功能检查、支纤镜探查”等,加上血检、尿液、粪便检等小项,其总数恐怕不下20余项。由于“隔行如隔山”,诸多检查项目我也难以准确罗列,检查的目的,无非是进一步查明病因、确定病灶位置,为手术做好准备,虽然有些检查十分难受(如支纤镜探查),我也积极配合,尽量给医生留下“老人家还坚强”的好印象。<br> “挨刀(手术)”的日子终于确定,定于3月15日上午,我排在第一批。当晚妻、儿问我:“心头怕不怕?”我说:“怕什么?生老病死寻常事,我不怕,你们也不用担心!”其实我这也多少有些强自镇定,如说一点不怕,那也是假的,尤其对麻醉,心中确有隐忧,因为我的好友郭荣江(年30余岁)、我的胞妹骆科秀(年58岁),数年前在广西百色市医院做手术时,均因麻醉出问题不幸早逝。当然,一个邻省(区)的市级医院,无论技术力量还是管理水平,都无法与堂堂云南省第一医院相比,因而我的担心应是多余的。<br> 15日清晨7点20分,我在护士及妻、儿的陪伴下,从所住5号院21楼69病房,步行至6号楼4楼,准备接受手术治疗。进手术室前,妻子对我说:“不要怕,我们在外边等着接你呢!”我点点头,对妻、儿微笑告别。待室内外的护士办完交接手续后,我便与其它科室的近10位患者一起,依次跨进手术室。走在我身边一位年约40岁的女性轻声对我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好害怕哟!”我仔细观察,似乎她的肩膀也在瑟瑟发抖。见状我鼓励她说:“别怕,怕也没用。沉住气,手术顺利很快会出去的!”进入属于我的手术室后,我按医嘱脱掉身上衣物,平躺于手术床上,上盖两块蓝色保暖布,女医生见气温仍低,又吩咐人拿来一台电暖器,置于我的手术床下,不一会便觉室内气温升高。协助主任医师手术的汪国平(主治医师)医生,在核实了我的姓名后,便在我的肩、手部推入静脉针,并娴熟地做着其它各项准备工作。约10余分钟后,一位年轻男医生进来坐在我右边凳子上,轻声对我说:“我准备对你进行麻醉了。”我点点头,几秒钟后便一无所知……<br> 待我苏醒,已是4个多小时后的事,只听汪医生对我说:“你的手术已经结束,过一会便可回病房。”在手术室门口,重新见到我的妻、儿,母子俩似乎都长出了一口气。我理解至亲者的心情,在手术室里的我,好似沉睡了一上午,而待在手术室外的妻、儿及远在文山的弟妹们,则可谓度时如年!接着,护士和妻、儿便将我推回5号楼21楼,并由普通病房69床,换到“留观病房”5床。护士叮嘱陪护的妻、儿:“头两小时要注意唤醒病人,不要让他睡着了。4个小时后,可适量进食些水和耦粉。”其实我既没有睡觉的欲望,也没有疼痛的感觉,我偏头看了一下输液架上正在滴着的针水,再用手轻触身上,觉得手术后我已被“全副武装”,除肩、脖、手多处有预埋针外,还有引导体内积液的引流管、引导小便的输尿管、减轻疼痛的麻醉包、监测心率的小仪器等,全都披挂于身,我已完全不复术前的我矣!约一小时后,“留观病房”医生查房时问我:“有什么难受的?”我说:“小便很急却解不出。”他说:“放置输尿管后,都有这种现象。你可试着憋上几秒,然后再用力排,可能会好些。”我照着他说的方法试了几次,虽然有所改善,但仍不通畅。第二天医生拔除输尿管,我低头看了一下,仅从尿道内拉出的细管便有一尺多长,难怪憋得人那么难受。当然,从道理上讲,输尿管也只有触着尿孔,才能起到输尿的作用,这就好比用水管引水,只有把管口套牢在水龙头上,才能达到引水的目的。此话虽糙,理却不差。输尿管拔除三天后,尿道那种辣呼呼的刺痛感,才逐渐消失。<br> 手术当晚,正在上初一的小孙女打来电话问我:“爷爷,您做手术的伤口大吗?很疼吧?”听着这个平时常言“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可以‘欺负’爷爷”的小孙女的声音,我回答说“爷爷的伤口不大,虽有些疼,但你的问候,就是爷爷最好的止疼药。”术后第二天上午,汪医生带着日常主管我的彭启辉医生查房时告诉我:“你的纵隔肿物及旁边的纤维肿瘤,已一并切除,检测均为良性。”听了他的话,我和陪护的儿子,似乎都卸下了压在心头的一块重石,忙向汪医生点头致谢。经过两天的观察治疗,确定已无大的危险,16日下午我便由“留观病房”5床,再度转至普通病房17床,与我同日手术、住我右侧6床的杨姓兄弟,随后也转至我右侧18床。在这次新识为数不多的病友中,杨兄弟算是与我最有缘份之人。今年54的杨兄弟,老实厚道、话语不多,是位来自迪庆州香格里拉市的纳西族患者。陪护照顾他的大女儿小杨,32岁,在市财险公司工作,丈夫是位藏族教师。靓丽善良,乐于助人,心直口快的小杨,有理不让人,常为老爸不按她的意见咳嗽、吃饭发生争执,有时父女俩相持不下,还得我出面调解几句化解。我与杨兄弟再度同室,都甚欣喜,两位晚辈陪护,有事也能相互照应。转到17病床后 ,依然是每天打消炎针、做雾化化痰,将双脚伸入空气压力包振动防血栓,接受微波治疗仪烘烤助伤口愈合等,诸多治疗手段,难以尽数细列。<br> 其三、医护可敬。在我的近亲属中,小弟和二弟长女均为医生。此外,我也认识不少医界朋友。在抗击“非典”和新冠肺炎疫情中,我们更是听闻了太多医界的先进人物和事迹,但我得承认,在此次住院之前,我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了解,依然限于皮毛层次。15天的住院治疗,无论是接受手术,还是三次更换病床,都让我真切感受了医护人员的不易和可敬。<br> 先说医生。据我在胸外科住院15天观察、听闻,除周末不安排手术(突发患者除外),其它时间每天手术均在10例以上,最多的一天达19例,手术时长短的两三个小时,长的八九个甚至10余个小时皆不为奇。胸外科仅20余名医生,有的还是入职不久的新手,可见医生人员之紧、工作频率之高、工作量之大,都不是“十分辛苦”四字便能说清的。除大量手术外,胸外科还有70余张病床,这些病人的术前、术后治疗,全都由胸外科负责,仅从胸外科这“一斑”看,便知这是一个既需要具备精湛医术、超强体力,又需要树立“医者仁心”和无私奉献精神的高尚职业。因此,无论这些从业者是否你的至亲好友,是否为你服务过,你是否认识他(她)们,但他(她)们无不用自己长年“5+2”、“白+黑”的默默付出,无怨无悔地救死扶伤,尽职尽责地守护着我们的健康,他(她)们无愧于“白衣天使”的称谓,都是值得我们由衷致谢的人!<br> 再说护士。作为“白衣天使”重要组成部分的护士,我在这次住院中,既接受了她们热情周到的服务,也近距离的感知和观察了她们。这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群体,除了在编护士,还有实习生。虽然她们全都带着口罩,患者看不清她们的姣好面容,但从她们对患者轻言叮嘱、小心打针,到提醒服药、认真做好各种辅助治疗,你皆能感受到她们心灵的美。她们如春风吹拂般的精细服务,也似治病良药一样,给患者以很大的抚慰。在科里20多位护士中,曾为我服务并知晓其名的有:拜晓敏、龚清泓、代楠、杨丽、陈会……<br> 最后说护工及保洁员。为弥补人员不足,胸外科聘了5名护工和2名保洁员。这些来自农村的女性,年长者60岁,年轻的也有40余岁,有的在胸外科当护工已有10年。护工和保洁员是编外人员,收入也不高,主要任务是清洗和更换被褥、打扫卫生、运送垃圾等,夜间有时也应聘陪护、照顾患者,其辛苦不言而喻。她们虽然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却都乐此不彼、情绪饱满,碰到不做作真诚待她们的患者及家人,也主动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她们如同医护人员一样,同样应该受到我们的尊重和感谢!<br> 经复查和医生会诊,我终于可在3月21日下午出院了。妻子为我办完了各种出院手续后,虽然身体虚弱,我仍向医护人员和护工表达了致谢,才与妻子携手走出医院大门。我抬头看着下晚依然灿烂的阳光,心想终于可以回家了,不料此时手机上却跳出这样一条惊天恶讯: 3月21 日下午,一架载有132人(乘客123人、机组人员9人)的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班,从昆明飞往广州途中,坠毁于广西梧州市藤县境内!哎!多难的世界呀,难道真如老子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在心里祈愿失事飞机能多一些生还人员,祈愿已肆虐世界800多天的新冠疫情能早日结束!祈愿已燃烧整月的俄乌(俄罗斯与乌克兰)战火能早日熄灭!当然,我也祈愿自己的身体能尽快康复,一如病前那般晒太阳、赏鲜花、品美食、会朋友,有滋有味地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