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5年是我人生中不平常的一年,这一年我的身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城里的学生变成务农的“知识青年”。</p><p class="ql-block"> 我家里兄妹六人,我是老六。哥哥和大姐在1960年前后已经中专毕业参加工作,二姐(高中)、三姐(初中)68年下乡,四姐71年下乡。因为当时我们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所以我们没有“四个面向”,只有“一个面向”,就是下乡插队。好在经过姐姐们的努力,到1975年,姐姐们都先后返城工作了。</p> <p class="ql-block"> 我们插队有三个地点可选:辽中(以旱田为主)、盘锦(以水田为主)、昭乌达盟(当是属于辽宁省管辖),父母的意思是:昭盟太远,坚决不行,最终我去了盘锦。</p> <p class="ql-block"> 在我前面已经有三个姐姐插队,农村的情况家里很清楚。母亲知道我畏寒,为我准备了全新、加厚的被褥,姐姐们为我买好了农村生活的必需品,父亲则给予我精神上巨大的支撑。这副当年东北人冬天常用的“手闷子”,就是我插队前母亲给我做的。虽然已经有几十年没用过了,但我一直保存在身边。</p> <p class="ql-block"> 8月20日,是我离家去往盘锦插队的日子。母亲早早为我煮好了我最爱吃的手擀面,里面还放上两个鸡蛋。吃过早饭,父亲送我到集合地点。母亲因为当时脚扭伤,只好目送我离开家。后来在父亲写给我的信中说,他送走我后返家时,看到母亲眼睛红肿并把家里的蒲扇撕得一条一条的,这蒲扇破碎的原因我懂的。</p> <p class="ql-block"> 刚到农村,我也有着年轻人的朝气,对未来也有着美好的憧憬:在学校里曾经是好学生,在农村作个好知青。到农村的第二天,大队领导找我谈话,希望我能够担任青年连的“副连长”。当时我们青年点有70届老知青四十多人,我们75届又去了近60人,大家基本互不相识。我觉得自己能力有限,作为一名女生没有能力参与这么复杂的集体的管理,就极力推脱。后来大队领导又几次找我,无奈只好“上任”。因为我的三个姐姐都曾插队,我对农村有一些了解,因此我给自己定一个原则:少说多干。</p> <p class="ql-block"> 国庆节过后,就是农村最繁忙的、也是最累季节:秋收,而盘锦主要就是割稻子。我们那里不论男女,每人四条垅,男社员体力好、干的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我们落下好远。然后他们坐那里休息,而我们却一直在干,等我们快追上时,他们已经休息好了,又起身开始割稻子了。几天后情况稍好些,我们割稻子熟练些,速度稍快些,每天收工时,我们累得都不想说话。</p> <p class="ql-block"> 过些天,大队通知我去参加农场举办的一个学习班。当时盘锦兴办“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其实相当于“政治理论学习班”。我收拾一下就去了,到那后,每天都要学习,记得重点是《毛泽东选集》中的几篇文章:《学习和时局》、《改造我们的学习》等。主讲老师是一位68年老知青,名字叫做 邓斌。他是在农村被保送上师范学校,毕业后又“重返农村干革命”的典型。他口才很好,每天都在会上侃侃而谈,那时很佩服他,但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做法。大约一周的时间,学习班结束,我回到大队,这时秋收尚未结束,我白天去地里和大家一起割稻子,晚上给大家(全体知青、大、小队领导班子、村小学教师)“讲课”,虽然很辛苦,但对我也是个很好的锻炼。</p> <p class="ql-block"> 秋收过后,稻子都进了队里的场院。过段时间,稻子干透了,我们就开始给稻子“脱粒”了,盘锦称其为“打稻子”。此时男劳力要去苇塘割苇子,打稻子的都是女劳力。当时我们是三班倒:家庭主妇早八点到下午四点,在校学生下午四点到午夜十二点,而我们是半夜十二点到早晨八点。打稻子活不累,但挺遭罪。晚上睡得正香,就被喊起来去干活。那时盘锦的气温都在零下,我们是又困又冷。打稻子没有任何保护,很危险,我们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安全。记得那时每天都盼着天亮,因为天亮了,我们就快收工了。我们打稻子恰巧是面向东方的,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就在心里唱起“东方红 太阳升……”有时白班缺人,队里还会让我们再连干八小时,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的,但刚到农村的我们是无力反抗的,好在我们都坚持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 每年冬天到了腊月,粮食已经归仓,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修河渠了。那时的东北已是严寒,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我们到工地每天收工时放好炸药,把冻土崩开,第二天早上把炸开的冻土块搬开、运走,下边的河泥就可以用锹挖了,周而复始,直至工程结束。修河渠时,冷是最大的问题。尤其是到其他大队出民工,收工回到青年点已经很晚,经常是累得没有力气烧炕就睡觉了。那时屋子里也是零度以下,晚上我们都只脱下工作服,穿着棉衣、戴着棉帽再盖上棉被睡觉。如果哪天回来的早些,就弄些柴禾把炕烧一下,那时我们都感觉好幸福。</p> <p class="ql-block"> 每年的小年前后,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我们可以回家过年了。由于盘锦接收的知青众多,加之大多数知青都会买大米带回家,因此我们回家是坐这种被称为“闷罐子”的货车返家的。</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早晨,匆匆吃点饭,水是不敢喝的,因为“闷罐子”车上没有厕所。吃过早饭,我们坐上生产队的马车,带着给家里买的大米,一路颠簸,大约三个小时左右到火车站。等上一段时间上了开往沈阳的“闷罐子”车,盘锦到沈阳有二十六个车站,这车走走停停,一百二十公里的路要近六个小时才能到沈阳。这时父亲所在单位的大卡车已经等在那里,我们扛着大米下火车、上汽车,再过一小时左右才能到家。我们到家的第一件事一定是上厕所。</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的前几个晚上,我都要与母亲同住。母亲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家人都说我一回家,家里天天如同过年一般。一次家里腌了一些咸鹅蛋,母亲煮了一小盆,我一次竟然吃了四个。可见那时我的饭量有多大,也说明当时的我有些“不懂事”。</p> <p class="ql-block"> 高高兴兴在家里过完年,又得返回农村了。家里又是一阵忙碌:母亲给我准备好衣裤、炸两瓶肉酱、炒一袋咸菜,姐姐给我买一口袋面包(四两一个的、买了十五个),父亲则给我准备了好多信封、信纸和邮票,并把二十元多钱放在我的背包里(我在农村期间,每月家里都给我十元钱,作为我在农村时的零用。当然我不会把钱用光,余下的我就用来给家里买大米等)。</p><p class="ql-block"> 离家的日子又到了,尽管万般不舍,还是得走。带着家人的牵挂,坐上绿皮火车,心里哼唱着在知青中流传的歌“我站在船栏旁,举目望沈阳,辽河的水啊后浪推前浪,如今的我离家奔向远方……”不知不觉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