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拐妻

老平，张润平

成安闲话之一【王丰拐妻】

张润平

陈万言，是清丰县人。地处于直、豫两省之间，有南北通衢大道，商贾往来不绝。陈万言家住在县城里，聘妻宁家，家住在乡村。这一年腊月准备完婚。陈家不是富裕户，不能备彩舆，就装饰了一辆驴车，蒙以猩毡，扮成婚轿，倒也非常喜庆，新郎骑着马带着驴轿前去迎亲。

陈万言到了宁家。宁家大开宴席，招待宾朋，礼仪繁琐，不能细表。到了午后，忽然间，彤云密布，天色已变，这才告辞宁家，驴轿载其妻，上车而归。娘家人见天气忽变，恐怕天晚不能回归，所以没有人前往陪送。途中大雪飘飘洒下，车中伴娘，都是陈家人，在宁家时多喝了许多酒，驴车在雪中颠簸而行，又被北风一吹，胸腹间翻江倒海，欲呕欲吐，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紧。婆家伴娘忍不住在车上呕吐起来，新娘子宁氏恐其污了新衣新裙，急忙退到后箱。驴车没有固定式楺木，又超乘多人，舆梁后仰，新娘子一不小心坠落在地。新郎骑马在前急奔，驴车后行紧随，一阵急驶，竟然没有人知道新娘坠落在后。

有一成安人，名叫王丰，腊月间贩卖布匹到清丰，年终结算了账，携带银两，乘骡子冒雪而归，走至中途，瞧见一新媳妇蹲在路旁啼哭。王丰诧异，又见四野无人，就下骡子，上前询问其故？宁氏以实相告。王丰若是追赶驴车相送，或者停骖待旦，驻足株守，也不失为义举。而王丰转念间却不是这样想。心中还有点窃喜，自己还不曾成家，白白拣个媳妇岂不是天意，好言好语诳她，要替她寻夫，扶着妇人上骑，王丰随行。弃了大道，径往小路上走，雪越来越甚，行走了多时，遂商量要与宁氏并辔。宁氏听了羞红了脸，却也不敢抗拒。王丰心中大喜，纵鞭二百七十多里，不顾风雪，抵家启户，对母亲说：“在清丰娶一新妇回家。”家里人以为是王丰在清丰做买卖，娶了媳妇，亲戚邻居都前来贺喜，而王丰亦顺其自然将宁氏纳为新妇。

王丰无妻，父亲病逝多年，只有母亲在堂，而且多病，有一妹妹十三岁。还不曾寻找婆家。宁氏自从来到王家，勤能持家，孝事婆母如亲生，抚养妹妹也颇任劳，夫妻笃爱。日月如梭，荏苒已有五年，这一日，宁氏开了一块荒地，准备种豆苗，铲去浮土，掘得二瓮，打开一看，皆是黄白之物，价值有数千金。随即隐藏于别处，只告诉王丰掘了一瓮，其后家业随即大发。

这一年五月麦收，王丰晨出收获，在东门口寻找短工，只有一人持镰坐地上，王丰问：“为什么做短工的只有你一个人呢？”

那人说：“鸡鸣时还有好多人，皆被他人雇去，因为我是外地人，都不愿意雇我。”

王丰询问其家乡，那人说：“清丰人。”

王丰说：“清丰也不算太远，怎么这样对待你，你就为我做工吧？”那人答应随往地里。问他姓氏，说姓陈。陈也非常能干，人登一陇，而麦倒两畦。王丰大喜，佣金厚赠与他。

至晚归家，留下陈姓男子，宁氏端水盛饭，腾屋扫榻，陈说：“有劳主家娘子，这些活还是自己做吧。”

宁氏忽听其言语，似是清丰之口音，遂问道：“你是哪里人？”

陈说：“清丰城的。”

宁氏禁不住勾起往事，又问：“清丰城里有个陈万言，你认识吗？”

陈笑着说：“主母怎么知道下人名？我就是陈万言。”

宁氏心中吃惊，心想：怎会这样巧？又拭问道：“我听说他与乡村宁氏有姻亲瓜葛。说他娶妻而又失妻，有么有这回事？”

陈长叹一声说：“要不是这件事，我怎么能有今日啊！当时娶媳妇，到家才知媳妇失踪，我以为宁家故意藏匿；而宁家说他女儿根本就没有回来，又怀疑为我所害。我因此仇恨宁家，宁家却复冤枉我；无奈告之于官，两姓被絷，互为被告，宁家女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终衙门也不能决，遂悬案在堂。迄今事隔已经五年，官经四任，闹得两败俱伤，没有办法，思来想去，既然疑而不解，不如宽心放下。于是告官，情愿罢讼。一场官司让我家落，也让宁家也贫。”

宁氏听罢，沉吟半天说：“你如今还跟宁家有仇恨吗？”

陈说：“时过境迁，早已冰释前怨，再无瓜葛了。”

宁氏说：“我与宁家原是亲戚，很久没有通过信，我欲差你去往宁家寄一书信，你愿意去吗？”

陈说：“吃主家饭，听主家使唤。”

宁氏点点头回来，隔了几天，书了一封函，携带一个包袱，内有重物交付给他。又给他盘缠，带足干粮。嘱咐他明天一早上路。

第二天，王丰套车驾辕，准备去地里劳作，却不见了陈，疑惑问宁氏，宁氏说：“他昨夜思乡欲归，连薪酬也不要，未等鸡鸣而去了。”王丰听了也是称奇。

陈走到途中，腹内饥饿，掏出包袱，摸出一个窝头，掰开一看，惊异万分，窝窝里竟藏有一金，连掰三个都是，心中老大不解。没明没夜抵到宁家，呈书而告。宁母疑惑，成安哪有什么亲戚？拆其书函，打开包袱，除了金银之外，还有其女儿当时受陈家聘礼的金钗一枝。宁氏父母方明白其中缘故，急忙收拾往成安寻女，见了女儿抱头痛哭，寻到官府要告王丰，吓得王丰连门都不敢出。陈万言知晓内情之后，也诉状呈报，汹汹四起，大讼将兴。王丰这时惴惴不安，惶恐不安，绞尽脑汁无有计谋。

这一天衙门递来传票，宁氏于是赴官衙，请父母及王母、王丰、陈万言都集于官庭，大大方方说道：“我虽为宁氏女，今却是王家妇。既为王氏媳妇，就不能再复为陈氏妻。当日婚嫁陈家时，陈家也确实不知我坠落车辕；我现在之所以归王，实是老天安排与王家。更何况我在成安已经五年，今天这件事，鼠牙雀角，让官也难断，我已决定守从之义，不必再从陈家，如今之计，父母以女儿这事情以至家落，女儿愿出金为父母赎产。陈万言也以我的事故使家不幸，迄今未娶。王丰有一妹，也是我小姑子，也到嫁娶之年，我与婆母娘俩个相商，将嫁于陈万言而偿还旧债，我更愿意出五百金为嫁奁。从此姻娅相通，嫌疑尽释。若是非要论个皂白，讼者终凶。还请以官衙凭据为质，晓与乡老。”王丰惧祸，唯唯称是，宁舍其金，不敢辨解。陈万言得遇良偶也顺从。于是，坐堂官员训戒一番，撤销此案，乐得个民不告官不究。王丰得释，拜揖陈万言，恕其不究之罪，陈万言也复拜王丰，行姻亲之礼，此案遂结，回归王家，宁氏女掘出另一瓮藏金，出一半藏金，分给宁家与陈家。后其妹随陈东归清丰之日，王丰亲自前往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