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外公外婆

天佑者

<p class="ql-block">  清明临近,勾起我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便从记忆翻找他们给我留下的印记。写写记忆中的外公外婆,我很早就有想法,但是总怕写不好,只能把我的记忆中的片段作些简单的连接,最终没有动笔写下来,今天决定做些尝试。</p> <p class="ql-block">  我的毑家是在庙湾村,离我们村不足两公里。外婆家的老房子我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庙湾村国道南和清河之间是整片的水地,其中有外婆家的地,地旁有株柿子树,我吃过树上的红柿子。外婆家在国道北面平缓的山坡上,靠东是一条沟,沟畔有一口水井,吃水就在那口井里挑,如果去的不是时候,得排队等着用水瓢一瓢一瓢的舀。国道北面有一条北干渠横亘东西,穿过渠后,是两排新盖的农家小屋,最后一排就到了她家坡底,那里是块面积不大的空地,先前还是枣树林,后来变成养牛场。爬个先缓后陡的之字形坡,一百米的距离就到了外婆家院子。院里只有坐北朝南的两孔窑洞,西窑是外婆家。在我小的时候,她家因为人口多,住房拥挤,拆掉窑前的猪窝牛圈,坐西向东修了三孔一丈深的小岔窑。西面邻家的边墙高出外婆家几米,窑背后的邻家把外婆家的窑顶变成院子。走出家门几步就是岔窑的边墙,所以家里的采光有限,晴天时阳光还能从东南方向照一阵子,到了阴天,家里比外边还显得阴暗。他们晚年条件好些时,才择地盖了新房。</p> <p class="ql-block">  我的外公,生于1914年8月15日(甲寅年6月24)属虎,卒于2000年1月14日(辛巳年腊月初八)。他个子不是很高,身体匀称,身板硬朗,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强干的刚强之人;端正的五官带着天然的慈祥,灵动的头脑时刻捕捉着商机。听说他小时候吃过苦、受过罪,造就了他脑子活泛,谋生的本领极强。在年轻时曾经闯荡过很多地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跑陕西、走内蒙,拉骆驼、赶牲灵,贩过私货,开过油坊,算个聪明的人,人家到老仍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印象中,他总穿一身中式对襟黑布长衫,腰板挺得很直,蓄着胡须的嘴巴噙着玉石嘴的铜锅旱烟袋,装烟的布袋吊在上面摇来摇去,烟叶装得满满的。他在家时肯坐在木制圈椅上,或吸烟或眯着眼静坐,有时把鞋子脱掉盘坐在椅子上。说话时语速慢而有力量,一副威严的样子。经常穿一双人工做的黑色灯芯绒人字口老人鞋、棉白布缝的筒式袜,走起路来能听出鞋跟擦着地面的声音。裤子是老式的一挽子裤,一根红裤带用好多年。把白布做成的腰带系在腰间,显得格外利落,一顶瓜壳型黑色帽子戴在头上更是精神。</p><p class="ql-block"> 他每临近家门时要停下来,双脚交替在地上用劲跺着,甩掉鞋底的泥土,解下腰间的布带拿在手里,使劲摔打着浑身上下,然后跨进门槛拿出笤帚,把身上和鞋帮再扫一遍。他睡觉的位置相对固定,一般是在靠灶台的土炕边,晚上喜欢睡在毛毡上,身底不用再铺褥子和床单,一是为了节省,也是习惯了身体与毛毡摩擦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外公有八个女儿,因生活所累女儿们没有享受那种父爱中的柔情,但对外孙们那就不一样了,每当见了外孙,他也像个孩子似的,无论多忙,也要放下手上的活,饶有兴趣地陪他们玩,对我这个大外孙更是疼爱有加。在我的记忆里,只要我去外公家,他会把我抱起来,用嘴亲我的脸,把我的一个手指头放在他的牙齿上轻轻地咬,有时会假装显出用力的样子,逗我高兴。有时还要翻箱倒柜,找好吃的给我,比如麻糖或者是糖果之类。等我长大了,看见外公总是匆匆忙忙的样子,经常奔波在外,见面时间少些。后来我在县城上中学时,四年期间吃住在外公家,和他相处的日子才多一点,但我当时忙于功课,成天埋头学习。我吃饭时他要么已经吃过外出了,要么还没回家,加之隔代缺乏共同语言;他对我的爱没有小时候那样浓烈、那样直截了当;对我特别的爱,体现在创造优渥的条件上,把我的吃住安顿好。外公一生做过很多生意,记忆力超强,放的物品连位置都记得清楚,稍有挪动,就能觉察到。他的手脚麻利,种地也是一把好手,地里的收成足够一大家人全年吃饱,家里的大缸小坛总是存粮不缺。</p><p class="ql-block"> 到他年老的时候,随身带一根短棍子当拐棍,很少拄;时常双手放在背后,手里的棍子在地上拉得哒哒哒响;脸上的皱纹里积满沧桑和辛劳,当他微笑时,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时常会流出莫名的眼泪,倒不是因为他悲伤,他高兴时甚至是什么事也没有的平静时刻,也会有泪流出。当问他为什么流泪时,他只是说,我高兴的。</p><p class="ql-block">  外公的孩子们都很孝顺,经常有人给他送来他爱吃的东西,加之,有外婆或八姨一直陪他,晚年时过得很幸福。</p><p class="ql-block"> 外公离世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我经常能想起他,每年清明节给他和外婆的坟头烧纸是我的心头事,但远远不能报答他们对我的万分之一的爱。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开心快乐!</p> <p class="ql-block">  外婆生于1922年5月24日,卒于1993年12月28日(农历十一月十六)。在我的记忆中变化不大,穿一身黑色粗布衣服,连鞋子和灯芯绒棉马夹也是黑色的,夏天有时穿白色长袖衫。宽大的裤脚用黑色的带子一匝一匝裹紧,显出两只不大的脚,脚上的那双圆口平绒布底鞋看上去灵巧而合脚,足以让外婆走路利索而精神。她戴一顶自己用白布做的圆形平顶帽,遮盖住花白而稀疏的头发,外面还箍着有蓝道道的白羊肚毛巾。那毛巾冬天御寒,夏天遮阳,春秋天挡风。外婆个子中等,体型偏瘦,面容和善。略瘦的脸从来没用过化妆品,但不影响它的干净光洁,直至到了老年皱纹也不多。单眼皮下一双疲惫的眼睛透出淡淡的隐忧,单薄的嘴唇突出直挺的鼻梁,微露的下巴衬托出一种普通的美感。</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听外婆说,她与外公结婚,是两个贫寒家庭联姻。外公家里兄弟姐妹5人,他排行老二,是家里的顶梁柱。由于时局不好,常闹饥荒,生活过得很艰辛。他们婚后生活极其清苦,头几年跟随老毑跑山圈杀羊、卖肉,靠帮工维持生计。每到春天,外婆就买个猪仔养着,过年的时候,或卖或杀的收入补贴家用。</p><p class="ql-block"> 在我印象中,外婆勤快又特别能吃苦。她在家做的多,说的少,手脚常不停息,好像不知道累;得病之前没见她在炕上躺过,总是家里的活做完做外边的,外边的活忙完再忙家里的;在她心里装着做不完的事,根本没有时间休息;直到病倒了,稍有轻松也要起来做点事。 她每年夏收后翻山爬梁拾麦穗,收秋时节,不忘上山捡黑豆、打酸枣、挖野枸杞,有时饿着肚子,甚至连水也喝不上;每到家时都是很晚,只见她头上沾着草叶碎屑、身上披着尘土、肩上背着重重的布袋、带着疲倦和满足,让人看着心疼。在家里她每天总不闲着,除了担水做饭,春季在沟渠刨地开荒、栽葱种菜,夏季掐麦秆编草帽,秋季晾南瓜片、腌酸菜,做咸菜,冬季翻晒粮食,贮存白菜土豆胡萝卜。</p><p class="ql-block">  外婆省吃俭用,粗粮经她的手细做出来,具有可口的香甜美味。她省吃俭用,经营家庭有方,家里是有吃的,有余的;就是在困难时期,高粱面,豆面,小麦粉时有存留,并且调配有序,保证一家人常年能吃饱肚子,过年过节过生日都有好吃的,外婆家的好吃的我没有少吃。外婆总是做在前,吃在后,剩下的饭菜自己将就。 对家里用度更是节俭,别人家一车炭能烧半年,她家够烧一年,拾柴禾、捡剩炭,控炉火,辛苦操劳把家安排得妥妥当当。别人的生日她记得,唯独一辈子也没有给自己过生日,结果至今谁也说不清她的生日是哪天。</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想,外婆婚后生育八九个挨身的女孩子,需要吃饭穿衣穿鞋,都得自己亲手一针一线做,年轻时还要坐在纺花车前一寸一寸地纺线,织布机前一梭子一梭子地织布。眼瞅着孩子们嗷嗷待哺、换季更衣,她咋么能停下来。到老了,生活习惯让她仍然停不下来。外婆没有时间去女儿家,即使偶尔去了也是歇不下,不管家里的活,还是地里的活,哪样都干,手里没活干就要回家了。轮到吃的时候,她舍不得吃,给张拨一些,给李夹一筷子,自己留下的很少,舀些汤或加点水就算吃饱了。我上中学那会,她家里条件已经很好了,地里的活也少,她还要替几户人家养牛,自己喂猪,一有空就出去为牛猪割草,再没事做又挎上草筐拿个小铲子捡野粪去了。已经很忙了,还抽时间为挣几分钱给粮站补麻袋。晚年时按说,孩子们都成家了,应该清闲享福,她闲不住,不是帮忙做饭看小孩,就是拿起扫帚扫院子。她的一生就是为孩子们无怨无悔地付出,像一支蜡烛每天燃烧着自己,直至烛尽灯残,渐渐地熄灭成灰。</p><p class="ql-block"> 我和我的姨姨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总会提起这个女孩家庭的不易。在农村封建思想严重的年代,外婆为了生个男孩,每次怀孕期、临产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因为没有男孩,受尽屈辱,遭到别人冷眼、恶语的刺激,有泪不敢流,有苦肚里咽,她长年忍受这种煎熬,女儿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每每提及都有锥子刺心般的难受,不由得顿生哽咽。</p><p class="ql-block"> 外公外婆一生正气,不走邪道,以勤劳善良谋生计,给别人的多,自己得到的少,从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两人临终时走得挺安详,应验了“善有善报”。他们是平凡之人,吃够没文化的苦,常常鼓励我好好读书,将来能有出息。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但他们没有享受我的应有报答,一想起这些,我总有深深的愧疚。外公,外婆若能看到他们的女儿们儿孙满堂,生活得红红火火,一定很高兴。我们世代世代延续下去,永远记住你们的养育恩德!</p><p class="ql-block"> 2022.3.2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