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亲侧面</p><p class="ql-block"> 有可能,每一个人对父亲的定义都有不同。</p><p class="ql-block"> 粘出《生母故事.勤劳本分》后才记起今天是父亲忌日。于是拙笔于后。</p><p class="ql-block"> 我写给父亲的诗文至少可以用连篇累牍来形容。当然,这些诗文的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基于事实之上的赞颂和怀念。</p><p class="ql-block"> 凡事总有例外。那么赞颂之外呢?</p><p class="ql-block"> 在父亲辞世的那个时刻,我没有能够送终,这在老家似乎有些说法。比如曾经每每与叔叔、姑姑们谈及爷爷辞世时总有争论,我说,父亲说他是送了终的,指爷爷嚥气(即停止呼吸)时父亲已经赶到了爷爷的病榻前,虽然没有父子临终交流,父亲说至少还有心意交流。记得婆婆说过,父亲赶到爷爷病榻前时,爷爷闭着的双眼溢出了两滴眼泪水。这就可以令人安慰。叔叔和姑姑总说父亲迟到了。</p><p class="ql-block"> 我曾数次接到父亲病危通知,每次都要奔波近400公里归省,而最后一次在成都龙泉驿山泉乡接到弟弟的电话是:老太爷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次,父亲是真的西行远方了,我没能为父亲送终,时过境迁,于是今天就按照老家的说法思考父子的缘分。</p><p class="ql-block"> 我们父子相处的时间前后相加大约20来年,即是,分隔的时间更长更长,特别是参加工作后更是聚少离多。</p><p class="ql-block"> 分隔在亲人间说来更多的就是思念,虽然相聚的时光短暂而珍贵,但真正相聚的时候往往又是那么的平平淡淡,于是有时候便思考"意义"甚至怀疑"亲情无价""父爱如山"一类命题,更由于父子间于时政和历史的时常争论,这些争论自然不会是平等的讨论,有时候还被父亲上升到孝顺的高度,这实际上是文化与惯性。</p><p class="ql-block"> 父子间的争论其实更多的是单向的威压,这饶有历史。动乱年代,家罹厄运,父亲蒙冤,受株连我们几姊妹都失学并被造"犯"派强制性注消城镇户口撵到农村。不久,父亲被开除公职亦被驱赶到农村,父亲心情自然不好,我虽年龄不大,却也开始思考现实,每当我把这种认知诉诸语言,必定招致寻找"出气筒"的父亲的臭骂。如果我斗胆还嘴争辩,我就会被揍得鬼哭狼嚎。那时候有一个感受是父亲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在1973年的大年初一我开了一个当时不当的略带有政治色彩的玩笑,大意是:耗子也打洞,粮多好做梦,全民学军爱武装,拴根皮带不挨冻,貌似四言八句,因为当年年轻人模仿解放军喜拴皮带,我拴根皮带则是防寒,喇叭里成天都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文化知识低的农民们对深挖洞等不明其义,于是叔父私下说耗子才爱打洞。我的玩笑自然被父亲痛骂,仗着是大年初一还了嘴,于是我被父亲暴打,因是过年挨打埋怨深,然后就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被父亲打骂而流泪。</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对父亲的认知大致经历了高大-平凡-高大-平凡-高大如此非常清晰的曲线。父亲的第一个高大时期是文革前我的短暂的少年期,第二个高大是父亲冤案昭雪。清楚地记得,1979年父亲彻底平反后调南江中学,临行前说一定要把我们的城镇户口问题落实。这时的父亲终于回归到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后来他写信给我,说他跑了一些部门,户口问题一时半会还落实不了,还说,你们几姊妹吃的苦太多太多。我即刻就感动异常,久违的泪水淌了满面。</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平凡期应当从1980年开始直到仙逝。高考前我在南江中学复习,我向父亲请教抗战史,我提出国军也积极抗战,父亲要求我必须按照当时书上的标准答案答题,即国民党蒋介石是摘桃派。因为当年农村隔壁邻居马尚良曾经是国军副团军官,参加过惨烈非常的滕县保卫战,他说国军滕县抗战悲壮惨烈,工事被炸毁,阵地争夺数次易手,就用战友遗体和敌人尸体作掩体,我们的将领还牺牲了一个师长。我举了这个例子,父亲不高兴了,说我最是让人放心不下,他其实是心有余悸。父亲还抱怨我20多岁了还在吃闲饭,于是我就反驳了一句:去年(1979年)我还挣足了3300多工分哩。父亲即刻又是老拳相向,虽然我委屈、悲愤异常,我就没有再流泪,高大的父亲形象瞬间坍塌,一时又回到平凡了。不久后我毕竟考取了大学,自然为父亲挣足了面子,在父亲眼里,似乎我的地位貌似相应有所提高。</p><p class="ql-block"> 当然,随着知识和阅历的增长,我的识见总体上与父亲渐趋一致,最终这种争论就变成了和颜悦色的较为平等的讨论。</p><p class="ql-block"> 清楚地记得,2008年5月初一天与父亲讨论对联的平仄对偶,父亲吟一上联:好日子顿顿有小酒,全为仄声;然后摇头晃脑吟下联:新农村家家居高楼,全为平声。父亲说,这是一副他人创作的获奖对联,艺术就贵在富有独特性。我说,如果改成:好日子顿顿饮好酒,新农村家家居新楼,也有特色。因为新农村楼房一般不高。父亲赞成我的观点,但又说小酒更符合农村特色。</p><p class="ql-block"> 清楚地记得,2010年3月25日22时30分我们赶到南江县殡仪馆见到老父亲慈眉善目安详地静卧在灵柩之中,我久久地注视着父亲并回忆寻找父亲慈爱的点点滴滴方方面面,当时流没泪今天已经记不清楚。</p><p class="ql-block">清楚地记得,2010年3月26日凌晨梦中听父亲说:吉儿哩,我怎么会打你呢?我只是爱你哩!父言谆谆,言犹在耳。醒来后我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模糊了双眼。爱也好,打也罢,当我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巳是彻底地离开了我时,我终于泪飞如雨,这些泪水填满了我与父亲情感间的全部沟壑与缝隙⋯⋯</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书写断断续续,一句话,天国中的父亲肯定是高大的。有人说,忘却乃是最好的纪念,不能忘却就是因为父亲的高大。我们总想超过父亲,特别是当父亲时常教训我们时,我们的不服气就是诠释。我忽然忆得,父亲虽然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常说前人强不如后人,但父亲也时常强调知足常乐、人之祸往往在于不知足。父亲实在高明。正是这些不同的侧面,才完成了立体的亲爱的父亲形象。</p><p class="ql-block">(注:本想与天国中的父亲幽默一下:原文中,高大的父亲是高大上的父亲。高大上也多有用来形容人。父亲身材高,学问好,能诗能文,比如《荒原》总编红狼就认为我的文采不及父亲。生活有品味,处事有格局,比如父亲多次说过,人应该有肚量,说他早巳原谅那些在文革运动中整他的人,整他的一些人后来还真成了朋友。谁整我,我一般是不会原谅的。县政协赠匾"南中名师",似也符合高大上称谓。但是,父亲成年及盛年时所处的年代是没有幽默感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所以还是"高大的父亲"为好。2022年3月25日凌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