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岁月—回忆我的学生时代（二）

鋮镒

接上篇（五）串联回家大闹父母1966年11月5日我们这只进京串联的小分队，临时决定从北京到天津，计划再去南方。在津时，接到了停止革命大串联的通知。那时，由于我们年龄小，接到通知，就顺从的准备回家“就地闹革命”。于是11月8日我们回到阔别了十二天的家乡——丹东。火车抵达丹东了，我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平静。当我带着错综复杂的心情，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下火车，远远地就看见早已等候在出站口的妈妈和小妹。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十四岁的我再也无法控制连日来孤寂痛苦的心情。委屈、怨恨、无声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是自10月29日在沈阳市红卫兵接待站得知自己是黑五类子女后，数日来心理的爆发，这泪水象挡不住的瀑布，顺腮急下,它是酸楚并苦涩的。妈妈见我不停的掉泪，以为我是在外想家回来激动的，一把拉住背过脸去的我，边给我擦泪边安慰我说：“平安回来就好，别哭了。”我在心里默念着：妈妈呀，您哪里知道十余天来，可怜的女儿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您哪里知道啊！……差我八岁的小妹亲热的拉着我的手，稚气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姐别哭了，咱们回家吧。”我强压着心中那莫大的“委屈”，跟着妈妈和小妹回到了家。一进家门，背包还未来得及放下，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懑”。连哭带喊的大声质问妈妈：“我们家到底是什么成份？我们有什么不好的社会关系？”妈妈被我暴风骤雨般的发问愣住了，惊的半天没说出话来。一屁股坐在炕沿边傻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知道妈妈常年有病，那时，她的体重只有四十多公斤。其实，我也不想伤害妈妈，但当时的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放声的咆哮着。妈妈稍微平静了一下，含着眼泪用胆怯的语气问我：“你都知道了？”我没好气的说：“在沈阳我就知道了。”妈说：“怪不得，你走的第二天，你们班来了两个红卫兵女同学，一扫往日的礼貌，气势汹汹的问我：“王××哪去了？”妈说：“去北京串联了。”其中一个说：“黑五类子女怎么能到北京？”另一个说：“赶快回总部报告。”两个人说完，一溜烟似的跑了。妈说：“当时就把我吓的倒在了炕上，半天没醒过神来。”听妈妈讲完了这番话，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沈阳红卫兵接待站接到通知我回丹东的电话，就是她们回总部报告后打过去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红卫兵小将，受极左思潮的影响，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都不肯放过，生怕她去北京对首都有什么威胁。最后，妈妈心疼的看着憔悴的我说：“过去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等你爸下班再问他吧，先吃点饭吧。”我哪里吃得下饭，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炕上抽泣。这一天，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象欠了我什么似的，和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晚上，爸爸下班了，妈妈在外屋跟爸爸说了我的情况。爸爸来到我的炕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高兴的问这问那。我是家中三个女儿中，爸爸最偏爱的一个。那天我对爸爸的问话不理不睬，哭的更加伤心。头也不抬的让他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家庭出身、社会关系？爸爸表情凝重的对我说：“爸爸对不起你，在这之前没跟你说实话，是因为你的自尊心太强，性格又很脆弱，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年少的心灵受到伤害、打击。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你又要去北京，我考虑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没想到，在这期间你们发展红卫兵搞外调就先暴露了……”我忽地从炕上坐起来，用愤怒的、仇视的目光紧逼爸爸：“你骗我说是市贫，你们家到底是什么出身？”爸爸说：“我们家的成分是佃富农。”我怒吼着：“什么叫佃富农？”爸说：“我们老家在山东诸城，穷的实在过不下去了，闯关东来到吉林浑江，十多人的大家口，没有土地，只好租种地主的土地。落下脚后，从山东又有两个远房亲戚投奔过来，在咱们家吃、住、干活。土改时，算雇工，就给定了个佃富农。其实，咱们家生活也一直很苦，你爷爷去世的早，我和你五伯父还小，（爸爸排行第六）全靠你四个伯父早出晚归的劳作。”停了一会儿，爸爸又说：“你姥爷解放前是警察署的警狱，相当于现在派出所的所长，刚解放时，因为他人缘好，才幸免于难，未被打死，但因为够衔，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听了爸爸的一席话，我更加痛恨这个家。我嘶哑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对着爸爸大喊着：“全中国有那么多的贫下中农，我怎么这么不幸，偏偏出身在一个剥削阶级家庭。”……爸爸耐心的劝慰着我：“家庭出身不可以选择，你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重在个人表现。”我叫喊着：“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一旁的妈妈早已陪着我哭成了泪人，她哽咽着说：“早知道今天孩子受这么大的折磨，那时农村的贫下中农有的是，我凑夫一个就行了。”……两个妹妹惊骇的缩在角落里。这一天全家被我闹腾的一塌糊涂。由于连日来，我一直在上火，回家的当天夜里，我便开始发高烧，是爸爸在万籁俱寂的夜晚，用自行车推着我去市立医院打针，一直陪在我身边。而那时我却一直把以前引以为豪的爸爸看成是敌人，以至于一直耿耿于怀了多年。……我的这篇文章，一直是在边回忆边流泪的状态下写的。现在想起这些揪心的往事，我更加怀念九泉之下的爸爸！当年，我是那么固执的不懂事，给他老人家施加了太沉重的思想压力。如今，父亲走了半年多，我晃如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半个世纪。我要对着他老人家道声：“爸爸，对不起您！原谅当年不懂事的女儿吧！这是女儿终身都不能饶恕自己的！……写到这里，我的键盘早已打湿，我的泪眼早已模糊，我已无法再继续。 后记：此文是父亲去世半年后，于2007年9月所作，历史让我们这代人经历了那段时光，以至于留下深深的印痕，难以忘怀。将它记录下来，也算是对那段时光的回忆和释怀吧。愿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能健康快乐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