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酸菜是一碟永远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文/文昌太</p><p class="ql-block"> 3.15曝光了老坛酸菜的龌龊之事,各种评论在网络上纷纭而至,宛如雪花般飞舞,产品遭人唾弃,纷纷下架,“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那些始作俑们罪有应得,自毁饭碗。看完那些令人作呕制作酸菜的视频,我的脑海里突然呈现出儿时那顺应天时,酱缸里腌制而出的青海酸菜,细细回味,记忆中的青海酸菜冲淡了味蕾上曾走过的老坛酸菜那腌臜的印迹,慢慢游走我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酸菜作为腌渍食品,有着悠久的历史,儒家经典《周礼》称酸菜为菹。《诗经》是中国诗歌的开端,是一部最早的诗歌总集,内容中就有“中田有庐,疆场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的记载,不难看出,酸菜在先秦是就出现了。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云:“菹,酢菜也”。“酢”就是变酸、腐败的意思,当“菹”变酸后就变成了酸菜。北魏的贾思勰在《齐民要术》里详细介绍了用菘等原料腌渍酸菜的方法,这是系统全面阐述腌制酸菜的教科书,也是古人从事农业生产过程中集聚智慧的典籍。唐朝时已选育出白菘,宋代正式称白菘为白菜,明代李时珍引陆佃《埤雅》说:“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白菜产于北方。</p><p class="ql-block"> 青海古为蛮夷之地,交通闭塞,遥不可及,几乎与内地处于隔绝的状态,青海腌制酸菜的原料和技艺从何而来?首先,我想青海酸菜或许来源于本土,我国考古学家在陕西省西安市半坡遗址发现了白菜籽;青海省海东市民和县喇家遗址出土了人类的第一碗面条,是全世界范围内发现的时间最为久远的面条,该面条成分含有小麦、粟、高粱。喇家遗址位于黄河的第三台地上,处于黄河上游北岸,这两者同属于黄河流域的农耕文明。四千年前的喇家气候温暖,冬无严寒,十分适宜人类居住,喇家遗址的区域也有可能种植白菜,这只是我的猜测,有待考古学家们揭开这个迷雾,为青海使用白菜腌制酸菜和技艺源于青海本土提供有力的佐证。其次,我想如果青海腌制酸菜的原料和技艺不是来源于本土的话,那么一定是外来输入。青海历史的早期开拓者无戈爰剑,早年被秦人俘获去当奴隶,学会了犁地、种植、收割、打碾等农业技术,后来趁隙逃离了秦地,回到河湟地区,教授羌人农业生产技术,这是除了神话故事之外,最早见于史记记载的青海与三秦大地的第一次交流,也是第一次农业技术的输入;西汉时期,匈奴时常袭扰汉朝边境,羌人随匈奴而叛乱,汉朝军队与匈奴进行了三次大规模的战争,匈奴败走,羌人归降,汉将军赵国充在河湟屯田经营青海,随着汉朝军人戍边定居,很多的汉族逐渐迁徙来到青海,另外南丝绸之路的开辟,原住民和外部的交流更加频繁,先进农业生产技术,农业物种、生活习俗等再一次进入了青海,推动了青海的发展;为了防御咄咄逼人的吐蕃军队,唐朝军队在黄河、湟水两岸兴修水利,效法汉朝,实施屯田,有效了推动了青海农业的发展;始于唐代盛于宋、明的茶马互市,为青海和内地的联系搭建了桥梁,有力促进了各民族的交流,繁荣了农牧业经济,尤其是明代洪武、天启年间从南京迁移至青海各地的汉族同胞,垦荒扩田,提高农耕技术,兴修水利,增加了农产品种类,为农业经济的发展做出了贡献;清代至民国初期,青海的丹葛尔城(湟源)商贾云集,贸易兴盛,多元文化并存,美食汇集,烹饪技艺荟萃,为青海酸菜从小巷家舍登上酒肆饭堂提供了时机和舞台,青海酸菜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得到了四海食客们的青睐,腌制酸菜的习俗也就此源源流淌在了青海广袤大地上。</p><p class="ql-block"> 时光穿梭,回到二十世纪80年代中旬,儿时的记忆中,那时经济拮据,物质匮乏,故乡都兰处于农牧区,交通闭塞,冬季气候寒冷,没有现在这样的设施温棚,冬季很难吃到新鲜的蔬菜,我们农村人的副食永远就是那三样:萝卜、洋芋、酸菜。青海人腌制酸菜有很多品种,如腌大白菜、花菜、腌雪里蕻、腌洋姜等。在我们的乡俗中,腌酸菜特指腌大白菜。每当过了国庆,父母铲下地里夏种秋收的黄芽菜,黄芽菜是大白菜的一个品种,白菜芯浅黄色,株型紧凑,犹如春天植物的嫩芽,因其颜色和形状,被称之为黄芽菜。铲下的黄芽菜被放在簸箕、架子车等家什上,晾晒数日。晾晒好的黄芽菜,要用清水冲洗几遍。母亲在冬天冰凉的清水中捯饬着黄芽菜,那时没有胶皮手套,母亲的双手冻的通红,母亲时不时把手放到嘴边向手上呵气,这一幕至今在我的脑海里留存着,成为记忆中时代的烙印。洗好的黄芽菜放到灶间的铁锅里稍烫片刻,使整个菜变得软嫩起来,便于腌制。腌制酸菜的黑粗大缸来自大通县陶器厂或互助县沙塘川,器型较大,一人合抱,大缸被麦草的秸秆仔细擦拭几遍,再用清水涮洗干净,擦干水渍,放置到适宜的地方。烫好的黄芽菜被切成十字型的四瓣,一层层放置在缸中,每一层撒上茶卡大青盐、辣子面,花椒粒等,层层码满,压上光滑的石头。有的人家的腌菜压缸石,历经几代人,代代相传使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说到腌菜的程序时,不得不提茶卡大青盐,该盐晶体大,颜色呈现出淡淡的青黑色,所以群众称其为“大青盐”。据说,清朝的乾隆皇帝漱口时用的食盐就是茶卡盐,1763年(清乾隆28年)当地还制定了专门的盐律,规范采盐、运输等事宜。因该盐含矿物质,用其腌酸菜,腌出的酸菜清香爽口,糊度(特别)好吃。80年代末,我家迁移至格尔木,虽然生活水平有了提高,但冬季依然要腌菜。腌菜的白菜不再自己种植,也不是黄芽菜,而是各单位、私人从敦煌、张掖等地拉来的圆白菜,圆白菜的腌制也是和黄芽菜的腌制方法别无二致,两者腌制出的酸菜口感相差无几。母亲在格尔木学会了腌制花菜。母亲将洗净晾晒好的胡萝卜、包心菜、芹菜、红辣椒等切成细丝,放置到盆子里,细细撒上盐、花椒粒、蒜瓣等搅拌均匀,搅拌好的红黄绿白的花菜放到小黑缸或坛中,压上圆石头,由时间来给出理想的答案。</p><p class="ql-block"> 青海用白菜腌制的酸菜发酵度不高,清香脆口,酸爽开胃,而南方酸菜咸味较重,若不用清水浸洗,入口齁人。青海酸菜与东北酸菜同出一辙,味道差异不大,但与其他食物的搭配上却大相径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孕育了独具地域特色的饮食。青海酸菜在与其他食物的搭配上更具宽泛性和包容性,犹如青海人粗犷淳朴的秉性。青海酸菜可与牛羊肉、鸡肉搭配烹饪成菜肴,也可入土火锅,成为海陆空大席,香气四溢,满口留香。焪好的“焦巴”洋芋、扑鼻的尕面片、豆面散饭往往会被配上一碟炝了热油的酸菜,那味道无法言喻,只能用一句青海话来讲是最为妥帖的:“美咂了!”人所皆知,青海酸菜登峰造极的食材搭配是洋芋粉条和白肉,酸菜的酸爽化解了白肉的油腻,再加入粉条的爽滑,造就了简单极致的美味,征服了无数人的味蕾,酸菜粉条不仅是寻常百姓饭桌上的美味佳肴,也在星级酒店的大雅之堂占有一席之地。青海人推陈出新,用酸菜创制的佳肴层出不群,洋芋熬酸菜、酸菜粉条包子、酸菜家常拉面、酸菜炕锅羊肉、酸菜破布衫(青稞片)........。</p><p class="ql-block"> 青海的酸菜也可以单独成美食,过去物质匮乏,来客人了,喝酒时热油炝一碟酸菜,就有了佐酒菜,一桌之上,唯吾独尊。腌制的花菜是吃饭喝粥的佐菜,也可以成为佐酒菜,其与可以让人大快朵颐的酸菜相比,略微逊色,但其有小家碧玉搽粉施黛的容颜,让人过目而不忘,胡萝卜的红黄、包菜和芹菜的翠绿,还有红辣椒的红艳,丰富的色彩,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垂涎欲滴,更何况热油炝制而散发出馥郁的香味,让人无法抗拒!</p><p class="ql-block"> 如今,经济发展,生活富裕,冬季可以吃上各种新鲜的蔬菜,但母亲依旧腌制酸菜和花菜,只是腌制的量少了,那腌菜缸里依然氤氲着儿时记忆中那最熟悉、最温暖、最美味的味道,我想,那味道是每一个青海人难以割舍,代代相传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