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花色</p><p class="ql-block"> 一到春天,金刚台上就开起各种山花,像个爱打扮的女子,急不可耐地把各色衣服一件一件穿上身,似乎誓要把靓丽容颜、妖娆身姿和花样年华彻彻底底展示出来。</p><p class="ql-block"> 山的轮廓像把刃朝上的弯刀,将人们望向天边的目光切断,视线落在高绝遥远的山脊上,那里只是一片模糊的赭黑,看不清有怎样的树,怎样的土,怎样的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忽然,一夜之间,山脊上冒出许许多多的野樱花,密密麻麻,星星点点,像谁在青黑的绸布上撒了一层钻石。不知是金刚台脱了棉衣露出黑底白花的贴身衬衣,还是巨大的忧愁让它一夜急白了头。</p><p class="ql-block"> 大概因为是野的,花开得泼辣、蛮横,来势汹汹,又无章法,一点点,一簇簇,一坡坡,似乎是银河的堤岸决了口,流泻下来一山的星星。</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野樱花开的地方一般是高不可攀、难以企及的山顶、山腰,那里没有路,无人抵达,处于蛮荒的原始状态,能够赏花的恐怕只有山上的神仙了。如果有双慧眼,会不会看到香气氤氲、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有神仙在把酒对弈?</p><p class="ql-block"> 那么多的樱花该要结多少樱桃?又有谁去摘下来吃呢?恐怕也只有神仙,或许还有小鸟。当果熟蒂落,地上不知要堆积怎样一层红艳艳的樱桃。难怪从金刚台上下来的溪水都带着甜味儿,原来水里渗有樱桃汁呀。</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山的台阶左折右拐,陡直漫长,当你努力攀登,感到腰酸腿软气为之泄时,一抬头,发现眼前悬崖横空壁立,岩面高耸,刀削般溜光,使人望而生畏。而在悬崖的最高处,赫然开着一簇簇红花,那是映山红。</p><p class="ql-block"> 看不清抓着花朵的雀爪一样的细枝和突着骨节的枝干,也看不清哪怕一小片的绿叶,只是一簇簇从里到外红透了的花,紧贴着岩壁或凌空探出,像一抹血色。</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不知道它们是从哪个石窝或缝隙里站起身的,不知道它们铁丝一样的根须是怎样曲曲抱着石块,又怎样钻头般钻进岩缝的。</p><p class="ql-block"> 你惊诧于在遒劲的山雨和坚锐的谷风里,它们如何挺起美艳娇俏的身影,一如仙子迎风举袂,笑意盈盈,看着你,似乎在欢迎,似乎在鼓励,你的疲劳和懈怠定会随之消逝。</p> <p class="ql-block"> 金刚台的映山红大多长在悬崖上,身材瘦削矮小,花朵也不似别处的丰厚肥硕,没有连片堆叠的汪洋恣肆的气势,显得娇弱单薄。</p><p class="ql-block"> 但每一棵都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囫囵开放的,它们是岩石夹缝里千百棵花苗幸存下来的,没有理由不开得认真,开得坚定,所有的枝丫都用力挺直腰杆箕张着,所有的花朵都吐出内心的笑舒展着,窄小的花瓣更显出纯粹、熟透了的红,而细瘦的身姿更显出憾人心魄的高大。</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说映山红因为红得太艳,把山谷都映红了,金刚台的映山红分明是一把把火炬,照亮了悬崖的冷峻与灰暗,点燃了山谷的灵动与生气。</p><p class="ql-block"> 人们还说映山红也叫杜鹃,它的色彩是杜鹃鸟啼叫泣血时染成的,金刚台的映山红又分明是一面面旗帜,有着血染的风采,在每一个危崖的险竣处飘动,难道我们心中的旗帜不是这个样子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起野樱花和映山红,桐花应该算作家花了,可是它开得比野花更野,金刚台有多少岭,有多少梁,有多少谷,就有多少岭多少梁多少谷的桐花,这里是桐花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如果桐树是人工栽种的,不知要经过多少代山民辛勤耕耘,而偏偏金刚台山上乱石堆叠,土皮薄得像纸,很难想象,高大繁茂的桐树幼苗能在山民铁锄与山石撞击的火花里扎根成活。</p><p class="ql-block"> 如果桐树是天生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为什么云不愿做天上的云,涛不愿做海里的涛,而甘愿化作金刚台桐花一望无垠的白浪。</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个叫“桐花谷”的地方,谷底许是住着一位成了精的桐树王,每到四月,他一声令下,桐花谷附近的岭岭峰峰、沟沟洼洼的桐树一齐开花,层层叠叠的白花连接成片,如同飓风掀起的海啸,席卷方圆十数里之地,以遮天蔽日的磅礴气势,宣泄着惊天动地的美。</p><p class="ql-block"> 每一棵树发散无数枝,每一根枝发散无数桠,每一根桠都长出一圈圈柄,每根柄都顶着一朵花,每朵花都含着一个笑,所有的花都努力笑着,争先恐后,它们似乎要把憋了一年的笑都笑出来,把积攒了一年的美,在这一夕挥霍干净。</p> <p class="ql-block"> 看呀,淡白素净的花瓣挺着纤瘦又圆润的腰身,胸口那点朱砂痣般的胭脂红,彰显着花的娇俏与圣洁。</p><p class="ql-block"> 嗅呀,有种细腻而幽邃的芬芳,很轻,很飘,梦幻一般萦绕着,带着青草的甜润,带着水汽的莹洁。</p><p class="ql-block"> 是的,谷底藏着溪流,那溪流像个千年妖精,幻化各种声色情状。或穿石而过,作泠泠成韵的琴音;或飞涧跳崖,显瀑布倾泻的野性;或无声惜细流,极尽倚石盘桓不舍的温婉;或聚落红而成花池,呈现荼蘼而感伤的情态。</p> <p class="ql-block"> 游人也因此多有迷醉,对眼前活色生香的花,表现得过分亲昵。</p><p class="ql-block"> 他们额触,鼻嗅,唇吻,口衔,手捧,掌抚,怀抱,呵气入蕊,神凝香瓣,恨不得把花吃进嘴里,吞进肚里,融进血液里,嵌进灵魂里。</p><p class="ql-block"> 他们与花共舞,不厌其烦地,他们同花合影,千百遍地。</p><p class="ql-block"> 连最粗糙的男子此时也细腻温柔起来,仿佛这周身环绕的花正用一种娇媚,将他们灵魂深处的爱怜勾引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花树下,花径上,花溪边,花池畔,他们漫步徜徉,他们静坐凝眸,他们欢呼嬉戏,他们谈情说爱,甚或呼酒买醉,这是不把花当花,而是当做神一样的慰安与寄托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水色</p><p class="ql-block"> 金刚台所有的沟谷几乎都有一条溪流,溪流像是谁专门配发的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将谷底的表皮切开,露出骨肉相连为一体的金刚石一样坚硬的石。</p><p class="ql-block"> 溪流在这些石里游走跳跃,不知道它们的源头在哪儿,是雾汽凝结的水滴,是枝叶滴落的露珠,还是树根相濡以沫时沁出的涓流?</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在这么高峻的山峰间,水无休无止地日夜奔流,总是那么丰沛,不见丝毫枯竭?如果没了水,金刚台山上只会剩下一堆光秃秃的石头,哪有千姿百态的景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猫耳峰景区的那条溪流犹如一位身怀绝技的雕塑家,在几百米长的沟谷里精雕细凿出一个挨一个的瀑潭池滩,如同一件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p><p class="ql-block"> 溪流更像一个从深山里走出的神女,带着天然的俏丽和不拘的野性。</p> <p class="ql-block"> 她缓步而来,静静地走到你身边,猝不及防,在一声欢叫里跃下崖壁,秀发便飘散成一道瀑流。那是天底下最美的长发,有种透明的丝质感,光滑亮丽,不揉一丝杂色,折射着熠熠的水晶般的光泽 。</p><p class="ql-block"> 而后,她一头扎进潭里,随身飘落的长裙,在潭面缓缓铺开,漾起一层绿箩样的褶皱。</p> <p class="ql-block"> 她以为她来到了最美的地方,找到了最美的东西,即使珍珠也因之掉价失色。她一伸手,抛撒随身携带的珍珠,水帘洞前便哗哗啦啦倾泄起千万颗珍珠。</p><p class="ql-block"> 珍珠晶莹剔透,缀成一串串,又连成一片片,只有滚落到边缘的才能看清,那不是水珠,是真真切切的玲珑透明的珍珠,钻石般晶莹。偶尔又幻化成跳动的水的火苗,将水帘洞的洞壁都映得五彩斑斓起来。</p> <p class="ql-block"> 她伏在一个叫做月牙潭的地方,微眯着月牙样的眸子,打量着这个世界,惊奇里透着清澈,迷离藏在深邃里,这明眸善睐的眼睛不时闪着睫毛样的幽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她卧在青石板上休憩,柔弱无骨,瘫软成一案擀得薄薄的面皮,那便是她细腻滑润、莹洁无匹的肌肤。</p><p class="ql-block"> 那段上下一般粗细的石槽,串着几个豁了嘴的圆窝儿,乌青的水流在槽里悄无声息,那便是她弧线流畅优美的藕臂。</p><p class="ql-block"> 溪流还是农夫,种出的葫芦成了葫芦潭,溪流还是裁缝,做出的喇叭裤成了响龙潭……</p> <p class="ql-block"> 西河景区也有瀑潭池滩,瀑也秀颀,潭也清洌,池也明净,滩也多细砂、卵石,细砂也温软,卵石也圆润,但又少了几分野味儿,多了几分淑雅。</p><p class="ql-block"> 如果猫耳峰的溪流是活泼的小家碧玉,那么西河的溪流就是矜持的大家闺秀。</p><p class="ql-block"> 她从深谷里走来,潺湲有致,莲步轻移,投入画眉湖的怀抱,变得深邃,恬静,优雅。</p> <p class="ql-block"> 画眉湖盛着怎样的一湖水呀?不,那不是水,是一湖浓稠的绿颜料,让人觉得这满山满谷的绿叶都是它染成的。</p><p class="ql-block"> 从山顶看,那绝对是一盆刚打好的观音豆腐,可以用刀切开,用勺舀起,又能入口就化。</p><p class="ql-block"> 近一点看,那绿有层次,挨着山脚的墨绿,往中间去的翠绿,湖中心的淡绿,像含着一口水银,那是一小片天空溶了进去。</p><p class="ql-block"> 走在湖面的浮桥上,望向脚底,你会发现水里的绿消失了,代替的是一眼看到底的四处爬动的树根,是静卧在水底的枯树身上的绒毛,是山花的倩影,还有你闪动的眼睛。</p> <p class="ql-block"> 没感觉到风,却见湖面波光粼粼,你想,这里的水大概没重量,那么弱弱的风就能把水的头皮掀起。</p><p class="ql-block"> 又或者水带着磁性,把四周的空气都吸了去,难怪人感到周身清爽,还有种不能自持的想跃进水里的冲动。</p><p class="ql-block"> 你想,不知昆仑山上的瑶池是不是这个样子,居住瑶池边的神仙是不是真地有你这般超尘脱俗的心境。</p> <p class="ql-block"> 走了很远,再回望画眉湖,怎么看它都是一颗宝石。宝石是美人的饰物,挂在粉颈间,颈更粉,挂在酥胸前,胸更酥,戴在皓腕上,腕更皓,戴在纤指上,指更纤。画眉湖这颗宝石也把西河这个美人衬得更清,更秀,更纯,也更华美,更绝世。</p> <p class="ql-block">3,绿色</p><p class="ql-block"> 金刚台上有很多海,花海,林海,云海,雾海,都各有神韵,竹海则独具魅力,演绎着无边的绿色诱惑。</p><p class="ql-block"> 一大片山毛竹平铺在猫耳峰景区那处略微凹陷的山腰上,正像柔软的腰肋斜系着一条草绿短裙,山腰立时风情起来,却又起了个很阳刚的名字——金刚竹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竹海广袤,深厚,浓密,犹如一片绿云。沥青路自山脚爬上来,直穿进竹海。路中间画着红黄蓝相间的三条彩色标线,像极了一道彩虹。</p><p class="ql-block"> 踩着肉肉的彩虹路,走向竹海,恰巧山风起而竹影摇,感觉恍如踏霓虹而步青云,飘飘欲仙了。</p><p class="ql-block"> 彩虹路两侧的竹子们纤纤地站着,挨着路边的,躬身弯向路面,蓬松的竹叶错落相连,阳光在路面投下浓浓淡淡、斑斑驳驳的阴影。</p> <p class="ql-block"> 有门进入路外的竹林,那些门灰黑色,样子朴拙,却又有飞檐翘角,显得玲珑又怪异、古旧,似乎通过这个门就能踏入脱离现实的方外世界。</p><p class="ql-block"> 竹林里的石铺小路,曲曲折折,上上下下,宽宽窄窄,好像是在给竹子让路,又好像是在给游人的脚引路,你的脚想去的地方,便有路,你的脚想歇歇时,便有亭子。</p> <p class="ql-block"> 竹林里绿意泛滥,所有的竹子,竹子的所有部位,从蔸到杪,从干到枝,到桠,到叶,不管老枝嫩枝,也不管陈叶新叶,都清一色绿得干脆彻底。</p><p class="ql-block"> 绿色充盈整个空间,无孔不入。呆得久了,人中了魔障一般,觉得竹林里的一切都染上了绿色。地面、空气、激射下来的阳光、枝叶间鸟的啼叫声,都是绿的;人,人的眼睛、头脸,心,心里的意念、梦幻,呼吸声、说话声,无不绿意盈盈,仿佛要滴出绿色的汁液。</p> <p class="ql-block"> 酷暑时节,世界有两重天,山下和山上,山下,热,山上,凉;而山上也有两重天,竹林外和竹林内,竹林外,凉,竹林内,爽。</p><p class="ql-block"> 为躲避烈日,你跳着脚去踩彩虹路上那些阴影,会感到一半脸滚烫,一半脸清凉。匆匆冲入竹林,顿觉凉意汹涌袭来,将全身包裹,仿佛跳进了深潭。</p><p class="ql-block"> 每棵竹子都顶着稠稠的叶儿,像打着伞,不过遮挡的是太阳雨,有一些雨漏下来,碎碎地洒在地上,一些粗点的光柱,周身透明,金色的外壳里细小的灰尘在游弋,那是太阳的脚。</p> <p class="ql-block"> 太阳的脚真长,还尖,到哪儿都要见缝插针。不过你捧起那绺光,它软得像面条,再也不是竹林外刺人生疼的针。</p><p class="ql-block"> 竹林里除了你自己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就剩下小鸟在啁啾,还有竹枝在相互摩挲。此时,清爽如同炸了窝的蚂蚁爬满你四肢百骸。</p> <p class="ql-block"> 如果竹海是散文,那么茶园就是诗了。</p><p class="ql-block"> 金刚台的山,谷深,坡陡,峰高,怪石嶙峋,石崖壁立。</p><p class="ql-block"> 茶叶树从谷底潺潺的溪水边,沿陡坡爬上峰顶的白云里。它们绕着石,临着崖,在夹杂碎石坷的土里扎根,在山石的罅隙里安家。</p><p class="ql-block"> 一层层茶垄就是一句句诗行,那诗有抑扬,有顿挫,有跳跃,有断章,有留白,有升华。</p> <p class="ql-block"> 石块垒起的茶垄用人为的高度分解陡坡的自然高度,拼接成逼仄得只有一指宽的水平空地,茶叶树便在上面安身立命。</p><p class="ql-block"> 这里,谷底有清泉,坡地有山花,山顶有云雾,夜里有极寒,白天有酷热,便造就了金刚云雾茶特有的气韵流动、香沉味浓的魂。</p> <p class="ql-block"> 与竹一样,茶着绿装,通体碧绿,终年不脱,终生不换。</p><p class="ql-block"> 尤其是新叶,油油的,翠绿泛着嫩黄,指甲稍稍一划就留下绿痕,指尖微微一捻就皮开肉绽,溅一手绿色的血液,若捏着轻轻一拉就整片脱落,伤口里不见一丝筋络。</p><p class="ql-block"> 茶叶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显示柔弱,奉献柔弱,又快速地在断茬处长出新芽,以便推陈出新。</p><p class="ql-block"> 茶树的老叶也始终保持着绿的本色,只有老得再无法站在枝头,才掉到茶树脚下的土里,变黄,变黑,枯死。</p> <p class="ql-block"> 茶园披青沥翠,终岁只有碧云天,或寒烟翠,见不到林枯黄叶尽的萧瑟。</p><p class="ql-block"> 站在茶园里,往下见不到底,朝上看不到顶,向远望不到边,充斥满眼满心的,只有一望天际的绿茶。它像一床巨大的绿毯裹住这高寒山地,使这里变得温润而暖意融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4,红色</p><p class="ql-block"> 金刚台山上还有种色彩,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只在我们心里,在我们虔敬的追忆里,闪着璀璨而夺目的光,那就是红色,革命的红色。</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30年代,这里风雨如磐,笼罩着沉重的夜色与恐怖的白色。为了打破黑暗、争取自由,这块土地上的英雄儿女组建了一支特殊的红军队伍——商南游击队和金刚台妇女排。</p><p class="ql-block"> 这支队伍踏上金刚台,依托金刚台的广袤与险峻,开展着艰苦卓绝的斗争。</p><p class="ql-block"> 而敌人对金刚台疯狂地围困、封锁、清剿,他们断路,投毒,设暗哨,挂手榴弹,在山顶滚石,在山下放火……无所不用其极,企图将山上的红军饿死、冻死、困死,把革命火焰彻底扑灭。</p><p class="ql-block"> 红军的处境变得异常艰难,但他们用坚韧与智慧,同凶恶的敌人周旋,与恶劣的环境斗争。</p><p class="ql-block"> 没有房子,住山洞,没有粮食,采野菜、摘山果、挖草根、剥树皮充饥,寒冬里,穿单衣、草鞋忍受严寒,半夜里,背靠背睡觉取暖。</p><p class="ql-block"> 救治伤员时,用凉开水洗伤口,用兽骨、发簪代替手术刀取子弹,用被子里的棉花当棉球,用破衣服做纱布,伤口处涂猪油、敷长筋草、七叶一枝花等草药……</p> <p class="ql-block"> 留下红军足迹的山洞,有朝阳洞、女人洞、水帘洞、豹子洞、凉子洞、蝙蝠洞等70多个。</p><p class="ql-block"> 这些“红军洞”或藏身悬崖峭壁、乱石堆中,或隐匿深山密林、深涧沟溪里,大多成为红军栖身之地、起居之所,或成为贮藏物品的仓库,救治伤员的医院。</p><p class="ql-block"> 敌人围剿猖狂时,山洞也无法藏身,红军战士就分散隐蔽在沟溪边、枯树下、草丛里。</p><p class="ql-block"> 遇到山雨,就把树梢压倒,梱在树桩上,人在树梢下躲雨。</p><p class="ql-block"> 为获取食盐,山下革命群众将破祆子在盐水里浸泡后,丢在西河边,妇女排战士偷偷捡回去,又在水里浸泡,得到一点点盐水。</p> <p class="ql-block"> 那一日,在一个红军洞里,一个婴儿幸福地吮吸着母亲的乳头,哭声沿着乳汁咽进肚里。</p><p class="ql-block"> 这时,母亲的胸脯渐渐向她靠拢,一点一点逼近,突然,胸脯猛地压向她,像堵墙堵住她的小脸,立时她的口鼻如同软柿子被挤压得变了形。</p><p class="ql-block"> 她想喊叫,却张不开口,她只能哭,可哭声被弹回,生生地被挤进喉咙。</p><p class="ql-block"> 她的后脑勺盖着一只巨石样重的大手。她使劲后仰,巨石摇了摇,她嘴边露出一丝缝隙,她刚想呼吸一下,巨石重又压回。</p><p class="ql-block"> 她手脚一齐用力,脚蹬,手抓,她感到那面墙剧烈地抖动,似要倒塌,却又稳稳地站着,堵着。</p><p class="ql-block"> 母亲胸脯里咚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沉重,像疾驰而来的火车,碾压着婴儿逐渐微弱的心跳。</p><p class="ql-block"> 婴儿不明白,那世界上最柔软的胸脯,曾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初的怀抱和唯一的归宿,总是绵绵不绝地给她输送乳汁、温暖,给她最亲昵的爱抚与疼惜。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一堵墙,冰一样冷,铁一样硬?</p><p class="ql-block"> 她本能地感觉到她与胸脯的主人之间,有种叫做“母爱”的无形纽带,在紧紧地拴系着她们;有种叫做“母子连心”的疼痛,在切切地撕咬着她们。</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母爱突然变得这般冷酷、残忍,这般凶暴、血腥?</p><p class="ql-block"> 她在漫长的憋闷与痛苦的挣扎里,渐渐不再动弹。</p><p class="ql-block">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搜山的敌人才终于离开。那位母亲猛地放开压着孩子的大手。</p><p class="ql-block"> 她颤抖地拨开孩子的嘴,多想把那一声被堵进孩子喉咙里的啼哭拽出来,可孩子静静地躺在怀里,不哭不闹,睡着了一般。</p><p class="ql-block"> 她用自己的手与胸脯捂死了自己刚出生六天的女儿。她舍弃了自己的至爱,守护了战友的安全,她用滴血的爱诠释了母性的伟大。</p><p class="ql-block"> 她的名字叫张敏。</p> <p class="ql-block"> 那一日,她与十多名游击队员在猫耳峰碰上敌人搜山,他们被迫撤退、隐蔽,但敌人越追越紧。</p><p class="ql-block"> 危急关头,她猛地从草丛里冲出来,奔向侧方,敌人纷纷向她追去,离开了战友们的藏身地。她拼命奔跑,把敌人引得越来越远,不料一条深涧——大板沟挡住去路,从黄店子方向又扑来一股敌兵。</p><p class="ql-block"> 她深情地遥望金刚台,那里有她的战友,有她的丈夫,有她年幼的独生子……而后,她纵身跃下悬崖,壮烈牺牲,年仅31岁。</p><p class="ql-block"> 她的名字叫晏永香。</p> <p class="ql-block"> 又一日, 在里罗城的山脚下,当他醒来,他首先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呻吟,接着感到全身各处的剧痛,尤其是后背那片火辣辣的疼痛,像汹涌的洪水霎那间将他整个吞没。</p><p class="ql-block"> 他以为后背被剥了皮,渐渐意识清醒过来,才感到那是一千根、一万根针在扎,扎进皮肉,刺入骨头。</p><p class="ql-block"> 透过模糊的泪水与血光,他发现自己被绑在木瓜树上,腿脚悬空。因为身子下坠,扎进后背的木瓜树尖刺像故意剜他的肉,挑他的筋。</p><p class="ql-block"> "一十、一十五、二十……二百、二百一、二百二……"敌人口中数着数,将带刺的荆条一下一下抽在他的脸上、胸膛上、胳膊上、大腿上,荆条一寸寸断裂,他的皮肤也一寸寸破裂。</p><p class="ql-block"> 鲜血从伤口里一层追着一层往外冒,有的缓缓如虫蚁爬行,有的嘀嗒如泪珠滚落,有的汩汩如泉水喷涌。血流到身下木瓜树枝丫上,枝丫由星星点点的血渍溅洒,到血流擦染,到血水浸润,颜色也由青绿,变浅红,变深红,变黑红,它们轻轻摇晃,仿佛不忍目睹这凶残、血腥的场面,而颤栗起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敌人变着花样,一步步加深折磨的强度,他一次次昏死过去,又一次次被池水浇醒,水浇在破损的创口上,疼痛更是加倍的厉害。他嘴唇干裂肿胀,虽然已无法合拢,仍使劲闭着,对敌人的逼问不曾张开一丝缝隙。</p><p class="ql-block"> 敌人用短刀撬开他牙齿脱落得参差不齐的嘴巴,企图掏出关于红军去向的哪怕是半个音符,但依然徒劳。</p><p class="ql-block"> 敌人被强烈地震撼着,无法理解这么幼小、瘦弱的红军竟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能舍生忘死,忍受世间极致的痛苦,不惧在刀尖上挣扎,在油锅里煎熬,难道冥冥之中有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他?</p><p class="ql-block"> 当第一缕晨曦照在木瓜树枝头,14岁的他在木瓜树下睡去了,永远睡去了,嘴角挂着一丝如他一样年轻的微笑。</p><p class="ql-block"> 他的名字叫小红军。</p> <p class="ql-block"> 金刚台的山洞珍藏着无数战斗遗迹,金刚台的岩石镌刻着无数英勇事迹,金刚台的泉水诉说着无数悲壮故事,金刚台的树木见证着无数泣血情节,金刚台的泥土掩埋着无数血肉之躯,而那闪耀光辉的红色精神,更被无数金刚台人铭记着,传承着。</p><p class="ql-block"> 映山红又开遍了,金刚台的映山红开不败,正如金刚台上的红旗不倒。</p><p class="ql-block"> 我们终于明白,金刚台的映山红为什么那么红艳,因为金刚台的泥土洒遍了血雨。</p><p class="ql-block"> 我们也终于明白,金刚台的映山红为什么都开在悬崖上,因为它们承载了临危不惧的红色的魂。</p><p class="ql-block">(713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