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拍红嘴鸥

溪嵐澹月

壬寅春的红嘴鸥本不想拍。响应号召，不传谣不信谣不造谣，不约会，不聚堆，不给政府添乱。

闭门家中坐，销灾了祸殃。

3月21日14时20分，东方航空一架波音737-800客机在昆明——广州执行航班任务时，于广西梧州市上空失联并坠毁。
我想出事瞬间，乘客生命最后的绝望，无不悔怨没有宅居家中。
宅家安全，新冠不识字，不会执帖登门造访。
毕竟春分了，楼下柳树的绒线在春风里摇曳。阳光和煦，迎春与桃花，东一簇，西一围，姹紫嫣红，春色撩人。低头寻思，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带相机拍鸥去了。
真染了新冠，我不和红嘴鸥多幽会了一期。
不感染新冠，岂不辜负了大好春光，自己被新冠吓破了胆？
上海路过海宝湖公园，见红嘴鸥不多。继续朝东，直奔燕鸽湖。
2014年至今，春秋拍鸥必去。
燕鸽湖，昔年这时的红嘴鸥已临尾期，大概今春的寒流长，鸟儿滞留银川畏途。
一只只鸥懒洋洋站湖渚的沙地晒太阳，咕咕地鸣叫，和着水涛薰风，漂传而来，平湖微澜。
岸上来人投放食物了，它们这才哄然而起，一片逐一片地起飞，像大雪漫飘。
社会和谐了，人鸟和谐了。三十年前，火铳、丝网、诱饵、弹弓，都可能把鸥请上餐桌下酒。
鸟不畏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抢夺游人抛出的食物。
一些人，还把面包饼干给孩子举过头顶，请鸟儿飞下啄食，以此培养孩子亲鸟的感情和胆量。
这使我想起，60年前，全社会剿灭麻雀的大会战。残酷的战役，全民挥舞木竿标枪，敲打脸盆、饭锅、铜锣,惊吓麻雀不敢落地，最终，还是筋疲力尽，掉下来被脚踩死。
麻雀物种，未赶尽杀绝，天佑幸之。
再看现在的麻雀，肥得如小鸡崽儿，根本不惧人。堂而皇之在脚背蹦跳，不把人当人。
拍了一会儿，收镜了。对摄影艺术，我一向玩玩而已，尤其拍鸟，很难把握瞬间的起降变化，照片死气沉沉。
依燕鸽湖东侧往北，绕湖一周，已是惯例。顺道再拍湖渚的拱桥长廊和八面亭。
咿咿唔唔的萨克斯曲，从柳荫下漂漾水面好久了。
信步朝前，望岸柳湖波，白鸥翩飞，心旷神怡。
一阵咕咕咕的鸣叫，我注意岸边水草下凫着的一只红嘴鸥。她抬头看我，目光羞涩，红红的脸腮像红嘴唇一样红晕。
滇池飞来的红嘴鸥个个都美，也很懂事。她们知道银川是座美丽的湖城，倒影中的人儿都十分美丽，故飞来前，刻意地擦了红唇膏，还套上了水晶红鞋。
她依然瞅着我咕咕地鸣叫，似欲语言交流。
我不得不非常遗憾地冲她摆手。说：对不起，红嘴鸥姑娘，我没带吃的给你。
大概误解了，她又咕咕咕地叫了。水面上张开双翼扑打旋儿。这一次我懂了，噢，是不是让我给你拍照?
我这边取下镜头盖，她那边已经起飞了。这一次，她只为我舞蹈，我也只为她拍照。
萨克斯正吹奏天鹅湖的舞曲，柔和的曲调顺水浮漂，更增加的旋律的动感。
声音旁边一座很大的八面亭，石油城的音乐家，没新冠的日子，多在这里聚会。民族与交响乐，一替一天举行，天上人间，声遏云水。
最喜爱门楣的一副对联，其一曰：“三月不知肉滋味”，可见音乐家的气质与境界。
红嘴鸥很兴奋，一时张开双翼滑翔，一时仰起头，于柳线中穿飞，再不俯冲下来，啄食小鱼。每一个空中姿态都很优美，蓝天绿水衬托身影，如天鹅湖里的仙女。
她的紫点碎花的小裙子，张开来也很漂亮，飘逸悬浮，像敦煌的小飞天。
她震撼了我的心灵，湖水一样荡漾，久久不能平抑。
过了好一会儿，我挥挥手儿对她说：歇一歇吧，红嘴鸥姑娘。我会通过微信美篇，让我的朋友都知道你。
谢谢啦，她依旧红着脸孔对我说：感激生命遇到了您，这或许就是人们称谓的缘分吧？

我会珍惜它，思念永久。

过了一会儿，待她的呼吸渐趋平静。我对她又说：
多呆几天吧？天冷，不要匆忙赶路。
您是说疫情吗？我飞过了那么多的城市，如今还没被病毒感染了的，也就银川了。
当然，这一点也很重要，但我想说的不是这。
我看了一眼她眼里掠过的一丝阴郁，不得不继续说：
在你路途的终点，也就是北海，也或作贝加尔湖，那里发生了战争。你们未有WLAN，当然还不知世界发生了多么大的事情。
在交战区，硝烟弥漫，炮火连天，一片焦土。四条腿的动物，二只翅的飞禽，都逃得无影无踪了。
但那里的人，都未走，拿起了武器，抵抗入侵者。
你们现在飞去，我不得不为你们的安全忧虑。鸟儿一向为和平的使者，还不懂战争的残酷。你们的存在，过去可能还侥幸，但现在的高射炮弹和激光制导，在侵略者眼里，微不足道，没有死角。
她呀了一声，缩了缩脑壳像给我的话吓怕了。
红嘴鸥胆量很小，大一点的水浪，凶一点的鹰隼，都会逃得远远的。
可我们祖祖辈辈迁徙，都已习惯，北海是我们的家。
啊，过去是，现在却不是了，它被沙俄占领，只算西伯利亚的一座城市。
小红嘴鸥眼睛没泪腺，她还不会用泪水洗濯心中的哀伤。即便淌出了眼泪，像湖水一样浩瀚，这世界谁会在意鸟的感情？
你应该银川住下来，起码，躲避战火。空中飞流的炮弹，个个都未长眼睛。他们才不会像银川人，爱惜你们投放食物。
小红嘴鸥依然很悲伤，嗫嚅地抽泣着。
我不能解除红嘴鸥的烦恼，只想俯下身，把她抱起来，安抚她的恐惧。
真不知你们的祖先怎么想的？偏偏要过漂泊萍居的迁徙生活。人类从山顶洞开始，就已经知道穴居了。
红嘴鸥姑娘想了想，最后朝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就飞走了。
我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蔚蓝的天空，心中默默地为她祈祷：
让世界充满爱，让战争和恐惧，远离现代文明，远离和平幸福。

2022.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