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翠嶂君归来——杨令茀书画展参观记

杨镜明

2022年3月11日上午无锡名人文化研究院杨氏文化研究小组在市图书馆召开会议，商讨《无锡文化（科教）世家资料丛书》编写事宜。无锡杨氏江南望族，历史悠久世代书香。往时杨家后人多次向博物院捐赠家族珍藏的文物和书画作品，获悉杨氏翘楚、文化名人杨令茀的书画展正在无锡博物院展出，下午随即前往观展。

画展名为“清如——杨令茀的书画世界”。杨令茀（1887~1978），中国近代著名的爱国女书画家，“清如”二字是杨令茀的“字”，其气质“诗画清流”，也如其人“此心如一”。

杨令茀出生于无锡大成巷杨家老宅，祖父是前清进士，父亲是锡城名宿，典型的大家闺秀、民国名媛。受家庭环境的熏陶影响，自幼熟谙经史，勤习书画，8岁师从江南著名画家吴观岱，打下扎实的国画基础。16岁到国人创办的中国第一所女子学校上海务本女中就读，接受新学教育。年稍长随在北洋政府担任要职的长兄杨味云居北京，此期间拜文坛耄宿樊樊山为师，结识诸多名家指点，画艺诗文日益精进。她与齐白石等一起合办画展，因才华出众被荐入故宫古物陈列所当画师，得以观赏临摹历代名作，尤致力于临摹历代帝王和皇后的画像。她擅长山水、人物、花卉，功力深厚，绘作有着非常鲜明的个性特征，意境深远脱俗，在20世纪上半叶中国女子书画史上独具风采。

杨令茀像

画展包括“豆蔻梢头二月初”、“杨家小妹才气高”、“清风翠嶂待君归”三个展室，甄选无锡博物院馆藏杨令茀捐献的珍贵书画以及与她相关之士的精品展出，用数字媒介、图版、文字以及照片结合影像资料诠释展示了杨令茀的书画造诣和传奇一生。

杨令茀画展场景

位于无锡城区长大弄5号的云薖园是杨令茀长兄杨味云（曾任北洋政府财政部次长）所建宅院，景色旖旎，园内月洞杨味云手书“云薖”为额。展室第一单元复原云薖园之境，以契合杨令茀豆蔻年华生活的江南氛围。我以往曾多次到云薖园内参与文化交流及纪念活动，走进画展见此布局令人顿生熟识之感受。

云薖园实景

杨令茀绘花石图轴

杨令茀绘山水图轴

画展第二单元“杨家小妹才气高”展示了杨令茀在北京时期的经历及作品。民国初年，令茀女士随长兄入京。她天资華妙，交往广泛，得天独厚的条件有机会受各名家的教诲指点，她的画技学识益发精进。齐白石曾为杨令茀临摹她老师陈师曾的一幅作品题诗：“开图足可乱师真，夺得安阳石室神。地下有知应一笑，倾心浊世有传人。” 她经常即席赋诗当众挥毫，获得众人夸赞声名鹊起，当时在京城之内享有“杨家小妹才气高”的美誉。

杨令茀的画作凌厉激扬，大气充盈，往往于程式之外，不拘一格。无论是什么题材的作品，都表现出小者不纤弱，大者不空泛的特质。

杨令茀花鸟画作图轴

因才华出众杨令茀被推荐到故宫古物陈列所当画师，入职武英殿得以饱赏临摹历代名作和故宫珍藏的皇室真迹，她尤致力于临摹历代帝王和皇后的画像，悉心精绘达废寝忘食。这些古迹墨宝开阔了杨令茀的视野，画风越发成熟。由于有溥仪老师陈宝琛的举荐，她得以出入内宫禁苑成为皇室的朋友。她受同治帝遗孀瑜太妃青睞与之为伴在宫内设立画室，用宫中最好的绢子宣纸颜料金箔及上等笔墨作画。她应邀参加溥仪婚礼，与婉容成为好友并为婉容画像。经过这段时间的积淀，杨令茀临摹古画的功底日益深厚。

杨令茀在武英殿临摹帝王画像

杨令茀绘制仕女人物图轴

杨令茀绘制风景及人物图轴

政局变换，1924年冯玉祥“北京政变”后杨令茀离开紫禁城。她在多地多国举办个人画展，在海内外具有相当知名度。1927年受邀到沈阳故宫博物馆工作，又应聘任东北特区美术专科学校校长。她临摹的近百幅历代帝王画像在东三省博物馆开馆时展出，震惊各界。

日本侵占东北三省，杨令茀正在当地教授国画。祖国山河破碎，同胞惨遭杀戮。可供她驰骋的艺术天地毁于战火，她心中无限悲愤。日本人慕其盛名试图利诱她，要她合作而且缠扰不断，杨令茀慨然写下“关东轻弃千钟禄，义不降日气节坚”的诗句以明心志。她把在沈阳皇姑屯购置的田产悉数捐赠给当地女青年会，寻找机会做出走的准备。通过驻哈尔滨的德国领事馆介绍，以举办画展为名前往德国。她一路旅行一路作画，并将卖画所得款项悉数捐献寄赠给上海救国会作为抗日活动经费，历尽艰辛终于到达柏林。

杨令茀到柏林不久便名扬异邦，诗画作品得到当地名流的注目。一次她应邀参加联合画展，画了一幅粉墨花鸟图展出。画面上修竹数竿，翠竹中间有两只怒目圆睁的鹌鹑在相争。画图别具特色引人注目。联合画展开幕之日由希特勒主持看中此画订购并要其在画上题款。杨令茀思索片刻挥毫在画角赋七律诗一首“致战魔”：“西方屠戮尚未息，东方战魔恶正殛。国破家亡海外游，恨无利剑斩强敌。”痛斥战争贩子制造仇恨同类相残。希特勒不谙中文，数日之后见到题诗的译稿才知晓其意，恼羞成怒对她下达逐客令，但杨令茀预见法西斯必将报复，她早已悄然离德。可这首诗后来在美国报刊上刊出，大家对这位热爱和平敢于在“老虎嘴边拔须”的华人女画家表示出极大的敬佩。纤纤女子峥峥铁骨，在事关大义是非之时表现出极强的民族气节和正直感。

1937年杨令茀侨居美国。她曾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学习，后在斯坦福大学、太平洋大学、华盛顿大学执教，1965年退休后居加州卡麦尔城开设“杨令茀画院”，悉心研究和传授中国艺术和文化。画展第三单元“清风翠嶂待君归”显现了她的爱国之举和在海外漂泊之时的思乡之情。

杨令茀终身未嫁，她身在异域，心怀故国。台湾方面曾有人与其联系劝她到台湾去养老，她以诗回复：“我在海外作隐伦，每见叶落思归根。小箕山下先茔在，归去长依父母灵。”表明自己只想要回到祖国故土的强烈愿望。老人珍藏着祖国一些极贵重的文物，其中有宋代玉瓶、明代翡翠镂空花鸟花瓶和水晶钵、乾隆御用翡翠水盂、玉雕香炉等玉石珍品。1972年时她写信给周恩来总理，表白思归之心及欲将珍藏文物和她在故宫临摹的帝后画像诗文书画献给祖国的心愿。时因中美两国尚未建交，我国驻加拿大大使通知她同意她回国定居，但当时国内正处在文革期间，致而迟迟未能成行。

1978年杨令茀在居所终老，时年91岁。她逝后侄儿杨通谊、荣漱仁伉俪遵照其生前遗愿，多次赴美几经周折将她珍藏的文物和书画跨越大洋运回捐献给北京故宫博物院和无锡博物院。巍巍中华情，拳拳赤子心。侨居他乡的民国女画家将她一生的珍藏尽数捐赠给祖国，终于了却了海外游子的心意。

1982年杨令茀归葬太湖畔管社山庄杨家祠堂后面的墓园内，实现了她“长依父母灵”的遗愿。著名艺术大师刘海粟题写诗文：“旅美半生,爱国女俦。博搜文物，尽献神州。寿享期颐，诗画清流。天风万里，遗范千秋。”赞颂她的爱国精神和高尚品德。杨令茀墓墙上刻有刘海粟题字“爱国女俦”。

管社山庄杨令茀墓，墓墙刻有刘海粟题字"爱国女俦" 

杨氏祠堂和墓园

清风翠嶂君归来。云薖园清静雅致留下杨家翠微才女的聪慧身影，太湖畔管社山翠峰绿荫中“爱国女俦”长眠在魂牵梦系的故乡。博物院展窗一幅幅珍贵的书画作品清晰呈现出了这位民国女画家的人生传奇、杰出品格和爱国情怀。驻足展厅，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淡淡墨香，徜徉在艺术的海洋中。无锡杨氏以发展近代地方工业著称，貢献乡邑。通过杨令茀的书画展人们对杨氏家族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进而体味到近代无锡工商文化背后深厚的人文内涵。中华文化传承的力量源源流长！

无锡名人文化研究院 杨镜明 2022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