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里巴与阳春雪——读《秦腔》与《遥远的救世主》有感

海鸥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整个港城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乎全城人民被禁足在家，无聊、憋闷、懒散……充斥于耳。这几年爱喝茶的原因，我已养成遇事往开了想。这疫情被管控在家，除了上网课、改作业，我觉得反而多出了许多大块的时间，满足我喝茶、追剧、读书等爱好，那才叫一个过瘾呢！每天上完网课，做家务时，我就打开手机听书，贾平凹的《秦腔》被主播播讲得如同邻家大妈和你八卦着邻里乡亲的鸡零狗碎。下午茶品茗时光，中国移动VIP上追一部喜爱的中外经典电影佳作。晚上临睡前，读一本喜爱的小说，电视剧《天道》的原著是豆豆写的《遥远的救世主》，书评说：这是一部可以傲然独尊的长篇小说，也是一部可遇不可求的完美佳作。就这么着，不知不觉两周过去了，《秦腔》与《遥远的救世主》也完美收官！

书是听完也读完了，可是两部书带给我的思绪，如春蚕抽丝……白天的《秦腔》，晚上的《救世主》，两部名家作品交织更迭，在我脑海里轮番上演或鬼或神的天上人间。白天的我与夜晚的我，也一会儿与乡野村夫掰扯，一会儿与高人雅士对白。于是“下里巴”“阳春雪”这两个词儿总在我脑子里蹦跶，我便把这两个词儿分别给这两部作品贴上标签。

贾平凹先生的《秦腔》，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这是发生在陕南的一个村镇，以一个叫引生的“疯子”的视角，讲述了三十年里，清风街白、夏两家以及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描述了农民与土地之间的难舍情怀。土地的流失，清风镇上人们的勾心斗角，给农民带来的心灵惊恐和撕裂。豆豆的《遥远的救世主》，则叙述了一个从德国归来的商界神人丁元英，为了送女朋友芮小丹一个神话为礼物，策划了一场颠覆性的音响商业竞争，由此揭示文化属性带来深层次的社会现象及人性弱点。

从两部作品发生的社会背景、地点、人物及事件，均可看出，《秦》是中国农村落后时期典型的原汁原味儿的“下里巴”，而《救》是融入国际大舞台的高深莫测的“阳春雪”。《秦》以中国陕西传统地方戏曲秦腔贯穿整部作品，《救》以能播放响遏行云的交响乐的高档音响为情节发展主线。

就拿男主人公来说吧，《秦》中的引生和《救》中的丁元英，在常人眼里都非乃常人也！引生是以时常犯病臆想的农村“疯子”的身份出场的，丁元英则是在德国玩弄“文化密码”于股掌之间，掠夺中国股市大量钱财后归来的“鬼才”。引生疯疯癫癫，谁都能骂两句，踹两脚；丁元英运筹帷幄，人人敬为天神。引生经常满口脏话，打人骂街；丁元英时常谈经论道，探究文化属性。引生耳闻目睹的是高亢粗犷的秦腔，丁元英陶然而醉的是余音绕梁的交响乐。引生深爱的白雪漂亮善良，为了秦腔事业放弃调去省城；丁元英倾慕的芮小丹美丽睿智，为了一套音响而被停职处分……如此众多的相像与不同，都能体现天上地下两重天的“下里巴”与“阳春雪”。

然而，人鬼杂处的“下里巴”，却也闪烁着对美好追求的圣洁之光。引生这个“疯子”时常跳出凡间俗世，以臆想的方式告诉人们，对真善美的执着。他对白雪的精神之恋近乎完美，甚至宁愿自断尘根。他不容任何人对白雪有丝毫玷污。可是清风街最光鲜的人物——夏风，在追求到白雪短短一年，就抛弃了白雪母女。相比之下，夏风算是《秦》中的“阳春雪”式的人物了，可表现出的却是无情、虚荣，甚至残忍。引生对白雪是爱情的忠贞，对夏天义则是对土地的忠贞，夏天义一辈子离不开土地，一辈子守护着土地，到老甚至爱上了吃土，最终埋葬在自己深爱的七里沟土地里。引生一直对夏天义言听计从，尊重并守护着夏天义，其实也就是引生对土地的依恋，对土地的那份不能割舍的深情。“下里巴”引生实际是作者面对现实与理想，追求与迷茫的思考的产物，是寄疯狂表达清醒的载体。这个“下里巴”的身上闪耀着圣洁之光。

再看魔道一体的“阳春雪”丁元英。“神人”光环之下却是连他自己都难咎其责的啮不见齿的“鬼才”。从德国到中国，从北京到偏僻古城，走哪儿都是智慧、高深的代名词。他最经典的一句话“神即道，道法自然，如来。”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足见其知识层次的广博，其智商非常人所及。他能看到神、道、佛三者之通，但他却进一步进不了净土，退一步受不了凡尘，于夹缝中刷存在感。而我更欣赏的是真正的“阳春雪”——芮小丹。《救》中的芮小丹爱上了丁元英，被丁元英的睿智、博学、淡泊所迷恋，爱得那么炽烈，那么直白，那么不娇羞矜持。可是能看懂睿智的人做的事儿，谁更睿智呢？能比博学的人更好学，谁更未来可期呢？能“当生则生，当死则死”，谁又更淡泊致远呢？因此贯穿书中的“天国的女儿”就是芮小丹。这才是真正的“阳春雪”，索取的爱情的礼物不是金银珠宝，名包贵服，而是改变农村贫穷落后的扶贫神话；放弃在法兰克福优渥的学习生活环境，回到古城做一名警察，只为找到作为中国人的主流社会的立足点；面对名车、金钱等财富，以物尽其用为宗旨；就连生死，她也很明白并非“好死不如赖活着”，也不是非得“死于泰山”……一切都率性而为，不被凡尘左右，才真的是“大道至简，如来”。

“下里巴”也好，“阳春雪”也罢，本身没有好坏之分，高下之别，只是环境、背景的不同，呈现给人的外在直觉而已。而真正领悟一部作品的内涵，则是透过许许多多的“下里巴”“阳春雪”，折射出来的人性、社会、文化的变迁带给人们的思索。

想起那天因疫情要求全员核酸检测，检测后我和老公就在小区院子里溜达一圈，发现疫情的阴霾挡不住三月阳春的生命。小区园子里的小草、野花都欣欣然苏醒了，嫩生生的荠菜也冒出来了。闲得无聊，我和老公就挖了一些。回家我就一边理荠菜，一边听《秦腔》，不知不觉老公睡午觉一觉醒来，我还在理；老公网课上完，我还在理；老公作业批改完，我还仍然在理……一理竟然理了6个半小时，然后再揉面、剁馅、包饺子，一直忙活到晚上9:30才吃上饺子。老公戏谑这是一顿跨世纪的饺子。其实何尝不是啊？这9个半小时，《秦腔》一直陪伴着我，《秦腔》里三十年的风风雨雨，悲欢离合的演绎，不是跨世纪般的人生戏剧吗？还有人问我，你怎么就那么有耐心，不着急呢？怎么说呢，虽然我手上理的是沾着枯草、烂叶子、黑泥巴的荠菜，可我耳朵里享受的是精彩绝伦的名家名作《秦腔》，这满足果腹之福的“下里巴”，和追求精神愉悦的“阳春雪”，在我的身上珠联璧合，我何急之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