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万荣东卫二村的老井

今日河津

　　家乡的井像一枚印，常常扣在梦的扉页上。有村庄的地方，一般都有一口老井。老家所在的村庄东卫二村，就有一口老井。“一字四十八个头，中间有水不外流。”小的时候，在水井边、在洗衣声和嬉笑声中，我们说着有关井的谜语。老井犹如刻在我身上的胎痕，随着岁月的流逝，清晰地生长着，早已融进了血脉中。村中一位老人去世，我匆匆从河津赶到村里，路过老井时，看到村里有人的忙碌，驻车问候。 “村里新井再三五天就打好了，把老井拆拆，这里要建小游园的。”村里的婶子对我如是说。得知老井的悲剧结局，我自然是感叹唏嘘了一番。虽然村里近些年打了几眼新机井，可望着那静默不语的老井，我却莫名地有些伤心落寞。

老井比我年纪大些，大约建于1970年。那时这里还是大队的库房，周围还建有马房和磨面房，拖拉机也停在这大院。老井的院子就是我们儿时的乐园，一到上水的时候，水井旁的水渠里全是小脚，踏着浪花戏嬉，到处漾溢着孩子们欢声笑语。最好玩的是拖拉机，乘司机吃饭工夫，我们会爬上车或坐在履带上学开车。大人们见了大喊一嗓子，孩子们四散逃开，一会又聚在一起爬上拖拉机机盖上跳啊！闹啊。印象最深的是，夏天我们小孩在玩耍跳皮筋，跳得热了、渴了，就找水喝。我们好些孩子爬在老井的水管上，我们张着嘴等着上滴下的水珠。那小小的一滴，如雨露甘霖，润泽懵懂的心田，觉得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就是这眼井水，咂摸了许久。冬季到井边去敲冰凌，这件事被我母亲知道了，后怕很久，不断告诫我们，小孩不能离井口近，更不能去井边，深的井呢。

　　在老井水旁目睹乡村的生活，感受真实朴实的民风，我在慢慢长大。后来老井有了压水机，再后来安上自来水，那哗哗流淌的水很便捷，但总觉得老井水清冽甘甜，回味无穷。1976年，改革开放后，村里明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房无牛马早已破烂不堪，磨面房也被村民的新式磨面机废弃积了厚厚的油腻，只有老井还吐着水，浇灌着村庄平坦处的水田。村里的人蓄吃水依旧靠村里的水溏。1986年，村里为了改善人蓄用水条件，在老井旁修了蓄水池。记得为了接上自来水，家家挖水沟，购买塑料水管和水龙头，第一次把老井的水引进自家院里。我父亲是肩不挑、腰不弯的书生，为了接上自来水，挖水渠时手里还打了不少水泡。为了节省开支，我家自来水接在我二奶的院里，我家用水还得一桶一桶提。母亲买了一个小红塑料桶，为了让我提水不至于太累。就这也不是天天有水，过五六天放水一天，家家接水。那时水贵如油，不像现在方便，农村也用上了抽水马桶，老井虽然没有现在深井配套齐备，但那些年我们整个村靠老井的水滋养，整整二十的年养大了我们一代人。

　　村里的老井就是一部村发展史，2010年，万荣县改善农村饮水条件，拔专款对老井进行了升级改造。升级后的老井水量大大提升，蓄水池也进行了扩建，极大方便了村民用水。原来几天放水一次，改造后基本上解决了村民用水水量不足的问题。恰逢我盖新房，就是用老井的水。在蓄水池放一个小电泵，电闸一合水就通过水管直达工地。村民用水过去用水车拉水的历史也终结了，家家都用上了饮水解困工程改造后老井的水，因为取水方便了，原来只在院里按一个龙头，后来直接引进厨房，用上了半自动的卫生水。

　　再后来，我很少回村住，大约是住在城里的高楼，对水没有什么感觉，老井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偶而回趟村，在老井旁经过，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后来，村里在南坡又打了几眼深丼扩浇地，村里的大棚菜居然成了“一村一品”的特色农业。后来才知道，村里早在南坡新盖了蓄水池，利用地势使村里的用水变成了日夜流动的自来水。老井也淹没在不断盖起的新院落之间，原本还是村西南一处旧房，如今也渐渐处在村中央了。

这些年，老井就那样静静地孤立在村子民房中问，听不到它潺潺的歌唱，当然也就没有了昔日村人围坐井沿的欢声笑语，就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见证了世事变迁。当年它喷涌出的水花，欢快地流过每一寸土地，何等的汪洋恣肆。现如今，留给人们的，更多是叹惋与回忆。遥遥望着它静默的身姿，我的心皱成了一团。

　　随着拆除老井的人们手中的氧焊溅起的火花，老井的旧铁管被一根根切割，从水井里被拉了出了，装上了不知运到那里的蹦蹦车。我既为老井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而高兴，又为老井即将消失而伤神。

老井印在童年的长卷里，鲜明美好；井水，如同一串珍珠，挂在童年的窗棂上，晶莹闪烁。记忆生发出来的浓郁的乡情，蛰伏在心底柔软的地方，每到静谧的晚间，犹如夜幕中的星星，闪着明净的光，温暖着客居他乡的时光。只可惜村里的老井，在历经了无数沧桑变迁过后，最终完成了它的神圣使命。每日里它变得沉静，如一个夕阳下的老者，眼眸虽已浑浊不堪，但坚毅的背影令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