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民握紧枪

鸟在高飞

■焦凡洪 请点击此处收听完整版 　　老兵志坚如铁、心柔似水。今年95岁的老战士孟昭身，战争年代曾10多次负伤，在无麻药做手术的情况下都没掉过眼泪，却在谈到烽火硝烟中的军民血肉深情时，多次痛哭失声。他说：“那是因为我们的血管里燃烧着对人民的爱。我从小跟父母讨饭，是东家一块饼子、西家一口窝头把我养大的，在战斗中老百姓又几次救了我的命……”　　一　　1927年2月，孟昭身出生在鲁西南金乡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11岁那年，日本侵略者制造了“金乡惨案”，屠杀老百姓3340多人，烧毁房屋670余间。孟昭身因藏得快才捡了一条命。1942年春节后，他怀着对日寇的满腔仇恨到金乡县大队化雨区中队当了一名八路军战士。　　孟昭身第一次执行任务是夜间跟随副班长李令池到日本鬼子炮楼附近去喊话，从事瓦解敌军工作。他们完成任务来到冯海村韩大叔家已是凌晨。韩大叔一见他们6人，吃惊而又焦急地说：“哎呀，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　　副班长问：“大叔，出了什么情况？”　　韩大叔说：“我隔壁家的男人在日本鬼子炮楼里做饭。他给我传口信说，今天一大早，日本鬼子要纠集3个炮楼的敌人包围村子，搜剿八路军。”　　副班长说：“那我们赶紧撤！”　　韩大叔说：“来不及了，现在鬼子已经在外围拉网！”　　副班长说：“那我们不走会连累乡亲们。”　　韩大叔拿起一把镐头：“我们死都不怕，还怕受牵连？跟我来！”　　韩大叔带着战士们来到村外一片坟地。他在一座大坟头下先刨土后刨砖，一个神秘洞口便显现出来：“这是一座无主老坟，里面空了，我事先下去过，你们几个都能藏下！”　　孟昭身第一个下到阴森森的墓穴里，摸了摸，周围是用砖砌成的，空间挺大，其他5人也钻了进来。韩大叔用草把洞口伪装好，使其既能透进空气，又不易被人发现。　　韩大叔的脚步刚走远，孟昭身他们就听到地面上响起枪声和军靴声——日本鬼子进村了。大家握紧枪和手榴弹，随时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　　墓穴内虽然能透进一些空气，但因洞口小、又盖着草，空气流动不畅，加之洞内还有潮湿腐朽的味道，他们感到呼吸困难，嗓子火辣辣的，胸口憋得慌。孟昭身才15岁，身子薄，副班长让他离洞口近一些。　　他们挨到中午，洞口出现一缕亮光——韩大叔10多岁的儿子拿着耙子装作搂草的模样来到坟头，递下几个荞麦面饼子，小声说：“鬼子还在到处搜查，爹叫你们再坚持一下！”　　孟昭身吞着干粮，心潮奔涌：“韩大叔在这样凶险的情况下还怕我们饿着……”　　日本鬼子带伪军在村里用尽各种招数搜查一天，连个八路军的影子也没捕着，气急败坏地放了火、抢了牛羊走了。韩大叔跑来坟地，一把掀开洞口的草丛：“同志，快上来，安全了！”　　副班长从墓穴里爬出来，看到韩大叔脸上被日本鬼子打过的伤痕，百感交集：“大叔，危难面前你为我们挡风险，让你和乡亲们受苦了！”　　韩大叔眼含热泪：“咱老百姓与八路军血肉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呀！”　　孟昭身从那黑黝黝的墓穴里钻出来，扑在地上直打滚。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亲吻着芳香的泥土……　　过后，孟昭身对战友们说：“这人要离开氧气就会断气儿，咱八路军是靠老百姓给供氧哩！”　　 二　　孟昭身打仗冲锋在前，先是手挂了一次彩，后又脚挂了一次花，都是轻伤，他简单包扎一下继续参加战斗。　　1943年底的一天上午，在伏击日本鬼子运粮队时，一发炮弹在孟昭身旁边爆炸。弹片嵌入腰椎，经手术后，他被抬到牛庙村养伤。　　牛庙村有30多户人家，村长在家里专门给孟昭身腾出一间屋子，烧了热炕：“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养伤！”村党支部书记和村长轮流陪护孟昭身，给他擦伤口、敷中药。　　最初几天由村长妻子给孟昭身做饭。村长对孟昭身说：“你光吃一家饭还不行哩，乡亲们都争着为你做饭。我和支书商量，还是老传统：吃派饭！”　　于是，全村各户轮流给孟昭身送饭，每家一天。当时乡亲们都很穷，经常吃糠咽菜，可给他送来的有面条、馒头、花卷、大饼，还有闪着油花花的青菜，特别是每顿饭都有鸡蛋，煮鸡蛋、炒鸡蛋、荷包蛋……望着香喷喷的饭菜，孟昭身却难以下咽：为准备这顿饭，乡亲们费了多少心思、克服多少困难啊！他对村长说：“请告诉大家，以后做饭别放鸡蛋了，我不愿意吃鸡蛋！”　　村长明白孟昭身的心思：“孩子，你是舍不得吃吧？”　　孟昭身说：“现在父老乡亲养只鸡都难，好不容易攒几个鸡蛋，全靠它换点钱过日子，我怎么吃得下去！”　　村长说：“这鸡蛋是补身子的，你要多吃，养好伤去打鬼子！”　　过了些天，孟昭身发现每到吃饭时，就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到他屋里来。他以为孩子看他吃得好、嘴馋了，便想把饭分给孩子一些，孩子却跑了……　　一天晚上，这个男孩牵着娘的手来找村长。孩子母亲不高兴地说：“村长，为什么派饭没俺家的份儿？”村长笑着说：“大妹子，主要考虑你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难呀！”孩子母亲说：“再难，给八路军做顿饭还是有的。你不安排俺，孩子都感到脸上没光哩！”村长赶忙说：“都怪我想得不周到，明天就安排你家给八路军做饭！”　　第二天早上，男孩的母亲端来一大碗面条。男孩蹦蹦跳跳地冲到孟昭身炕前，说：“叔叔，你快吃吧，俺娘在里面卧了两个鸡蛋哩！”　　孟昭身两眼发热，双手捧起大碗，只觉得那香味浸透了心窝子……　　在牛庙村养伤3个月，孟昭身痊愈了。他激动地对给他送行的支书和村长说：“是父老乡亲养壮了我的腰杆子，上了战场，我要可着劲地拉枪栓！”　　 三　　参加淮海战役之前，孟昭身已成为中原野战军一纵二旅五团四连指导员。作为一名基层政治工作干部，一项重要职责是做群众工作，他时常被战场上人民支援子弟兵的动人场面所感动。　　孟昭身带领连队作战到淮北涡阳地区时已进入1948年冬天，官兵们还穿着单衣。带领民工支前的一位区长看到后，立刻把身上的棉袄棉裤脱了下来：“我们不能看着亲人打仗时还打冷战啊，党员干部带头，把身上的棉衣都换下来送给解放军穿上！”　　于是，孟昭身所在连队每人领到一件带着人民群众体温的棉衣。孟昭身知道，何止是地方支前的党员干部，连担架队、送粮队的普通民工都把身上的棉服脱了下来……　　人民群众的无私支援，激励着官兵无畏向前。在淮海战场，孟昭身带领连队取得一次又一次战斗的胜利，他荣立大功一次。当他再度负伤治愈归队后发现：100多人的连队，仅剩下20多人。　　血沃大地战旗红，不负人民养育情。渡江战役后，孟昭身又随部队赴祖国大西南剿匪。1950年夏天，已担任营教导员的孟昭身带领官兵驻守贵州毕节。这时，有一股顽匪逃到云贵川交界的大山里，暗杀我地方政府干部，抢掠百姓，无恶不作。孟昭身向上级请战，带一个加强连铲除这群土匪。　　部队到达作战地域后，在山里奔波一个月，虽消灭了零星土匪，但一直没有摧毁敌匪老巢。向导陈良栋是位老同志，对孟昭身说：“教导员，这帮土匪很狡猾，在山里玩起捉迷藏，想拖垮我们。我建议部队先隐蔽起来，由我到群众中去了解情况、摸清土匪老窝在哪里，然后再行动。”　　孟昭身说：“这个主意好，我派几个战士保护你的安全。”　　陈良栋说：“人多目标大，我就一人去！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陈良栋独自深入到山里居民中摸查敌情，一天没回来，孟昭身担心他遇到了危险。第二天凌晨，陈良栋带着当地一名少数民族男青年出现在孟昭身面前，兴奋地说：“教导员，土匪把这里的老百姓祸害苦了，大家对我们打土匪非常支持。这位少数民族兄弟是个‘山里通’，知道土匪老窝在哪里。”　　在男青年引导下，孟昭身带领连队翻山越岭5个多小时，发现一个山坡上搭着一溜儿木棚子，土匪正在抽烟、喝酒、玩牌。孟昭身指挥官兵悄悄包围过去。待步枪、手榴弹猛烈开火，土匪立刻炸了窝，喊叫着四处逃命。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击毙土匪30多人，活捉土匪40多人，我官兵无一伤亡。后经清剿，彻底消除当地匪患。　　孟昭身带领连队凯旋，受到上级表彰。陈良栋被提拔为副区长。师首长请孟昭身谈谈这次剿匪作战的经验体会。孟昭身说：“还是我们常说的那句话，部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我们子弟兵与人民群众血同源、心相连，只要为人民握紧枪，那枪杆子永远是热的，准星永远是亮的……” 原载巜中国国防报》，责编李媛媛;摄影:刘庆祝、孙艺方。 焦凡洪，山东省齐河县人，军旅作家，文职2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报告文学集《剑胆琴心》、文艺评论集《剑鸣虎啸》、散文集《剑韵和风》、文艺理论集《剑气飞扬》等书；曾担任电视剧《亮剑》总策划、《陆军特战队》剧本策划，大型话剧《与你同行》编剧（合作），大型情景杂技《整装待发》文学撰稿，作品多次在军内外获奖。 诵读：鸟在高飞（周圣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