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狗和新主人的对白

康北

我是一只残疾狗，因为车祸，我的左前腿没了。

那次车祸后，为了能让自己慢慢好起来，练习走路成了我的日常。从开始的走一步都摔跤，到如今的三条腿能奔跑，北三百户村的村民们见证过我的努力。

前不久，主人因为搬新家住进了小区，将我们留在了村里的老平房里。隔三岔五，只来老房子看我们一次。

这些日子，因为疫情管控，村庄与外界隔离，主人很久没来看我们了。

人生最可怕就是离别，有时短暂，有时可能长期，狗生一样。每次想起主人搬走时院子的铁门被无情关上的那一刻，我都会黯然神伤。

而如今，既已这般不幸，主人又离我而去，我就只能自己勇敢地面对。

在午夜的村庄里、马路边、垃圾桶旁，在香河北三百户村的各个角落，饥肠辘辘的我寻找着食物，少了一条腿的我，为了支撑整个身体的平衡，我只能是“跳”着往前。

不记得四肢健全的我是如何潇洒奔跑的，也不记得人类的抚摸有多温柔。我常常想，如果当初，主人能看好我，也不至于会遭遇车祸。

拼全力撑着残腿一瘸一拐去觅食，除了填饱自己的肚子，老房子里还有两只嗷嗷待哺的狗宝宝等着我喂奶，瘦弱不堪的我为了孩子唯有一往无前。

这一天，意外再次降临。

记得那天很冷，北三百户村迎来了春天的第一场雨夹雪，从外面觅食回来，当我发现院子里只剩下小黑，灰灰宝宝不见了时，我的头上仿佛被人扔了一枚弹药，“轰”的一声响，头脑瞬间一片空白，伴着心肝阵阵绞痛，我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第二天，寒风潇潇，天空飘雪，世界仿佛也在为我哭泣。院子里又来了人，远远地，我看见小黑宝宝被一双大手抱起，接着带出了院子，我的心仿佛再次被尖刀刺入。

紧追不舍，我跟着那几个人来到了离老院子不远的一个新院子。

在紧闭的红色铁门外，我听到了院内灰灰宝宝和小黑宝宝不时发出的哼哼叽叽声和奶声奶气的吠声，让第一次与两个宝宝分开的我悲痛欲绝。

“还我孩子”“还我宝宝”，我不停地大声狂叫，向着院子里的人宣泄内心的愤怒。

【初识， 这是一个充满爱的地方】

“咦，是不是小狗的妈妈找来了？”听到院子里有人在疑问，接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位阿姨的头探了出来。

听到阿姨边走边说：“如果我们光收养狗宝宝，不同时收留母狗，对于狗宝宝和狗妈妈来说都是很残忍的。”



就这样，我这只被主人遗弃的残疾狗，在这个新地方安营扎寨了。院子里面的过道一侧，一个用棉被盖住的铁丝笼子成了我的新家。在这个被他们称为“花王办事处”的地方，我终于找到了被宠爱的感觉。

我叫乖乖，卢麻麻说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的腿”拐“，希望我“乖乖”就能享受到幸福。

打开红色的铁门，踏入的是一个露天的院子，这里是我们毛孩子的专属活动场地。懵懂无知的灰灰宝宝最爱在这里奔跑，别看它小小瘦瘦的，如果小黑跟它一起赛跑，还不一定能跑赢它。

还有橘猫，一只从小就被花王办事处收留的流浪猫，它好像把这个院子当成了自己的乡村大舞台，总爱展示它上蹿下跳的才艺。有时候它靠前灰灰，想跟灰灰比试比试，我担心灰灰吃亏便驱赶它，它总是一溜烟就往高处逃。

看着高高在上的橘猫，想到我的残腿，我突然感到伤感。不过，一分钟后我就释然了，有了新家，只要他们爱我，和我一起呵护灰灰和小黑成长，我就是狗生赢家。

【初识，这是一条身残志坚的狗狗】

乖乖初来乍到的第一天，生生的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下午，焦虑的望向我们又望向门外，看她眼神可怜，我们就放她出去，关门后不一会，听到她又在院子外面叫，我们只得又开门放她进来。我们寻思，乖乖是不是想带两条小奶狗回老房子？

担心她饿坏，我跑到村口的小卖部买了鸡腿和火腿肠，给她吃了五根火腿肠，又给小奶狗喂了一些小蛋糕，狗狗们摇摆着尾巴，吃得津津有味，像小孩子一样活泼可爱。看到乖乖拖着残腿还一蹦一跳的，展示着高兴和快乐，给人一种昂扬向上的风采，我被她这乐观开朗的神气头触动了。

当天晚上，乖乖好像就突然想明白了：这是她和宝宝可以依赖的新家，于是她放松了对我们的警惕，在我们办公室，她眯眼小憩了一小会，还打了呼噜。

故事听到这，你大概觉得我们顺利成为了好朋友，从此快乐生活。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从那时起，我们开始了受惊扰模式：一是猫狗打架，二是乖乖闻风而叫。

乖乖见到橘猫靠前狗宝宝就直接发脾气，冲过去就是一阵狂吠，我们一旁吼着都没办法控制局面。而且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乖乖就迅速的冲到院子里，跑到院门前警惕的大叫，我们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车祸，残疾，孤独，加上刚生了宝宝，面对这只具有独立狗格和故事的狗，这时候，我们爱心团队的气质开始发挥作用了：

梁部长找了一个旧被套，陈工找来一件旧衣服，一起为乖乖一家三口布置狗窝；孙工一有时间就陪着这些毛孩子；饭后，梁部长盛了一大碗热乎乎的新鲜饭，拌上肉菜给毛孩子们吃；钟大大爱和毛孩子互动，给它们挠痒痒，抚摸毛孩子的肚皮，还给它们拍美美的照片。这些办法可真行。

【爱，让我们很快读懂对方】

这些天，卢麻麻总是会在工作的间隙里，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看着我笑。看到小黑和灰灰宝宝在院子里玩雪，她总是一幅急急的表情，然后打开办公室的门，不停地向我们招手。站在屋外的我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担心我和宝宝一直呆在户外会着凉，可别说，卢麻麻着急的样子还有点好看。

在新家生活的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院子里等钟大大和卢麻麻出来。熟悉了环境的我们都知道，院子的左边是他们的办公室。

刚来办事处的那天下午，看到瘦骨嶙峋的我在大雪中瑟瑟发抖，卢麻麻冒着鹅毛大雪跑去了村口的小卖部给我买火腿肠，还把我和宝宝带进了他们的办公室。看着我一口气连吃了五根火腿肠和四个小面包，卢麻麻一边摸着我的额头一边笑：

“小家伙你慢点吃呀，别噎着啦！”

担心我们口渴，钟大大赶紧倒了一袋特仑苏牛奶，看着我和两个狗宝宝一起“吧唧吧唧”喝得津津有味，钟大大和卢麻麻开心不已。

钟大大常常会抱起我两个宝宝中的一只逗逗，跟孩子们说说话。卢麻麻则喜欢和我互动，她总是摸着我的额头问我”冷不冷啊？“”到屋里来吧，屋里暖和。“我知道，他们是用心良苦，希望我们每只狗狗都能感受到爱。

我太喜欢这个新家了，几乎每个角落我都闻了个遍。办事处那只橘猫对新来的我们也很好奇，它一直猫在窗台上仔细观察我们一家三口，尤其关注灰灰和小黑的一举一动。

我开始对未来产生憧憬，我想要的未来很简单：

每一天，阳光和你都在。

这几天，看到办事处的他们每天除了去村口做核酸筛查，其他时间几乎都宅在院子里不出去，我觉得特别安心。好像只有看着爱自己的人陪伴在身边，才敢确定如今幸福的生活是真实的。

【遇见你，是我们的幸运】

零下五度的天气，飘雪的清晨，在去村口做核酸筛查的路上，乖乖形影不离地随着我们，开心地一会跑前一会跑后，引来众多路人的关注，多数人第一眼是注意到它颠儿颠儿的跑姿，发现了这是一只残疾狗狗，而在我心里，这个所谓的残疾，反而让乖乖更有特点，走起路来自带坚强勇敢。

在乖乖的视角里，对世界有自己的认识。乖乖也越发清楚，老家和新家有什么不同，尤其在这样大雪的天气意外地遇到了好心的新主人，爱，让它很快读懂了对方，所以，它以自己的方式与新主人相处，以它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

它很快学会了用头将办公室的门顶开，领着两只狗宝宝走进办公室来跟我们一起相处。

当两只狗宝宝在角落里安静地睡着了，乖乖总是会一只狗坐在地上，思考生命的哲理。

我们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它就守护在两只狗宝宝旁边盯着我们看，一看就就是很久。

我忍不住发散思维，乖乖会意识到自己和其他狗不一样吗？会因为残疾而自卑吗？

观察了好几天，我发现乖乖好像并不会诶。

　　

它已经完全适应了三条腿走路，也慢慢将不对称的身体发展成了“功能体”，尤其狗宝宝要吃奶的时候，两只狗宝宝在她的肚子下使劲拉拉扯扯，消耗着母狗很大的体力，它却能稳稳站立坚持不倒下。

在乖乖身上，我看到了一只狗对自己命运的争取，深深感受到了那股不低头的韧性。

有一天早上我们外出拍摄雪景，乖乖一看到院门打开就趁机溜了出来，一出去它就开始撒欢了，开心地跑在我们前面，跑一段路就回头看看，等我们快到跟前了它又继续往前跑。被路人踩过的雪地有些湿滑，但乖乖跑的速度很快。

在一个小树林旁边，我拍手招呼乖乖和我一起合影，清晨的阳光照耀下，当它回头坚定地跑向我，那一刻，画面真是迷人。我和乖乖，一起以喜悦满怀的心情，迎接这新一天的灿烂阳光。

米兰·昆德拉说：“狗是我们与天堂的联结，它们不懂何为邪恶、嫉妒、不满。”

看着乖乖，我对不完美、残缺、疾病亦或失去，有了新的认知。又从另一个维度，去看待痛苦和常人眼中的意外。

我慢慢开始理解，乖乖为什么会从老房子追到办事处找它的孩子，为什么会和橘猫打架。

这只是一只活在当下的小狗，却以它独特的魅力赢得了我甘心为它付出。尤其通过与乖乖和狗宝宝的互动，我们都有一个强烈的共识，那就是，因为收留，三只狗狗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多了一次爱人的机会。

而我们，也因此学会更宽容豁达的看世界，有了更丰富多彩的生活。

生活在城市的小动物，部分幸运的狗狗得到了好心人的庇护，能安稳过一生，也有的狗狗还徘徊在城市各处，祸福不定。有人说，乖乖一家遇见我们真是幸运，狗生从此改变，吃饱住暖，快乐无忧。而我们，遇见乖乖，更是幸运。

正确面对残疾之躯，不放弃，不消极，它那勇敢顽强、身残志坚、乐观向上的精神，给我们带来了直面困难、向往美好未来的人生真谛，让我们的世界有了更多维度，有爱，有力量，有哲思，有成长……

感谢乖乖带给我们的一切，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让我们陪伴彼此，一起走过。

摄 影：钟大大

文 案：卢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