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狗.人

在路上

<p class="ql-block">  九九第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坐在书桌前正品味吴念真先生“那时候她才了解那个男人那么深沉而无言的寂寞”这段文字,心情酸酸的。“汪、汪汪、汪汪汪”,大呆高亢凶狠的叫声传进了书房。寂寞被狗吠打碎,煞风景。</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在院子的某一个角落一定出现了敌情。起身,前倾身体贴着二楼书房的窗玻,我看见大呆正仰着头,绷紧了拴在它脖子上的链条,向着西边院墙外面在吼叫。顺着它吼叫的方向,我看见院墙外不远处一对戴着口罩的男女正在观赏油菜花。正想休息一下,我把书掩上,向大呆走去。我刚跨出门,大呆向我这边急奔两步,“嗯嗯”两声,很快又窜回原处,仰头狂吠。我明白它的意思,告诉我西面围墙外面有坏人。我走近它,摸摸它的头,朝西边看了看。“好了,没事,我知道了。”轻轻地对它説。大呆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快安静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于我,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在一定范围内只要出现陌生的人畜或者声响都不会逃脱大呆的听力视力,第一时间发出警告,急切地准备冲上去搏斗。这样的表现和外部条件无关。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冬天还是夏天,细雨蒙蒙还是阳光灿烂,饥肠辘辘还是饱餐以后,心情大好时还是刚刚被我敲打过。大呆一定不知道职责这个词,但它一定知道看家护院是它的工作。当下,正处在抗疫关键时期,“守土有责守土尽责守土担责”这十二个字在电视中、文件里经常出现,我想这主要是对在位置上官人的告诫吧。其实,大呆这个畜生早就做到了而且一直在履行,若干年如一日。大呆算不算是官人的榜样呢?</p><p class="ql-block"> 八年前还是九年前,大呆一两个月大的时候我把它抱进了我们家。我不喜欢遛狗,这么多年,大呆从来没有跨出过院门。为了防止它伤人,多数时间我用一根铁链子拴住了它的脖子。(不要说我虐待动物,迫不得已而为之)偶尔,我会解开链子让它在院子里活动。三千多天,除了每月一两天因为它的生理发情期表现出焦躁,其它时间出奇的安静,不焦虑不烦躁不愤怒。自娱自乐自得其乐。在它不大的活动空间内,跳起飞扑飞入的飞虫,双脚戏耍爬入的爬虫,慢慢咬啃食物中的大骨头,抬头静静地观察在树枝上跳跃的小鸟。更多的时候,大呆会摆出这样一个造型,前脚前伸后脚后伸绷直身体脖颈压在前腿上,两眼直直地看着不远处发呆。一天孩子指着大呆的这个动作问我“大呆在想什么呢?”“它在思考狗生”我回答说。停顿片刻后我们两个同时笑了起来。因为,每当我半躺在沙发上或者斜靠在椅子上发呆的时候,儿子会告诉他妈“老头又在思考人生了。”</p><p class="ql-block"> 大呆的安静并没有消蚀它的野性,遇到敌情时反应神速强烈,毫不含糊。想到了当下,我的同类,许多学人患病了,焦虑病浮躁病急躁病。看不进纸质图书看不了长文字静不下心思考。尤其是宅家防疫的这段日子,许多人快要逼疯了。耐得住十年寂寞的大呆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启示呢。(这里暂不讨论奴性这个话题)大呆趴在我的脚边,伸出舌头添我的脚背。这个特别的假期让我注意到了大呆的一些习性,过去不曾注意到的。</p><p class="ql-block"> 大呆的睡眠永远是一个姿势。四只腿内曲,头埋在屁股后面,一米多长的身体卷曲成一个圆环形。这个圆环的外圆之圆,我的许多学生用圆规也画不出来。从开始睡下到醒来起身之前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人在睡眠时,平躺、左侧卧、右侧卧、俯卧,抑或四仰八叉,一个夜晚可能会有无数次这样睡姿的变换。同样是动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这一刻我忽然有了答案。人在醒着的时候不属于自己,更多的是属于别人,一直收敛着自己,所谓夹着尾巴做人。这样一个白天下来积蓄了许多的能量,到了夜晚,通过睡眠姿势的改变释放掉,达到平衡。而大呆正好相反,白天做的是真实的自己,不需要伪装,没有能量积蓄,睡眠时踏踏实实平平安安。这个答案听起来有点荒谬,但从能量守恒角度不缺乏科学。</p><p class="ql-block"> 我还注意到大呆撒尿有三个明显特点。一个是不害羞,不管有人在还是没有人在,有尿意抬起一只后腿就尿。一个是尿频,但不急不多。还有就是大呆撒尿的时候一定会对着一个物体浇,墙壁电动车门板什么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它把尿直接撒到地面上。我想到了我们的童年,孩子时代。也是尿频,也是不怎么顾忌环境,也是喜欢对着树干或者地上的蚂蚁虫子。如此说来,狗和人这两种动物有相通的地方。区别在于,狗一以贯之永葆本色,人在改变走向文明。</p><p class="ql-block"> “汪、汪、汪”,就在我发呆联想时,大呆突然叫了起来,这一次它吼叫的方向是院墙外面的道路。“锅巴,好吃的锅巴;香的不得了,好吃的不得了。”一阵叫卖声夹杂在大呆的吼叫声中。“不要叫了,再叫我打死你。”我先是一惊,片刻的迟疑后朝大呆吼了起来。这个叫卖声我是熟悉的,蹬三轮车的那个外地女人我也是熟悉的,我很喜欢吃锅巴,因为牙齿原因从来没有购买过她的锅巴。我转身回到房间,找出二十元钱来到铁门外,空荡荡的道路了无一人。这么多天来,那张二十元钱的钞票一直放在我的口袋中,也许是管制的原因也许确实没有生意(防疫,有谁敢买呢?),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再听见那个叫卖声。“馒头,老面馒头。馒头,老面馒头。”每天旁晚甚至夜晚都能听见的这个声音呢?已经消失很久了。那个四十多岁的安徽中年男子以及你的家人好吗?</p><p class="ql-block"> 今天早晨,和孩子他妈一起驱车去看望四位老人。在市区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不经意间看见左手的街面上一个个子矮小的老女人扛着一肩冰糖葫芦在行走,宽阔的街面上只有她一个身影,孩子他妈也看见了,我们的视线随着她向后移动,都没有说话。“滴”,后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我转头发现绿灯已经亮了。</p><p class="ql-block"> “疫情肆虐,你衣食无忧幸福依旧。她们呢?”晚上在给大呆喂食的时候,我对大呆说。&nbsp;</p><p class="ql-block"> 后记: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大地,全国按下了暂停键。在漫长等待的日子里,大呆是我消遣的好伙伴,写下了这篇小文。本以为这场疫情会很快过去,不曾想,它的肆虐已经来到了第三个年头。我生活的这个小城,如很多朋友言说的那样,一座新冠病毒找不到的地方。不曾想,不经意间新冠病毒还是眷顾了。许多人的生活再次按下了暂停键。在院子里转圈的时候,大呆已经成为我的幻影,它在去年已经离我而去。我的同事和我的学生一如两年前隔空网课。春分已过,连续阴雨,心情阴郁。祈愿疫情快点结束,阳光重回大地。</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