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战役总结（一）

泳往直前

　　金门岛登陆战役的失利，迟滞了新中国的统一大业，也对台海两岸的态势和走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认真总结金门战役的经验教训，即使到今天，仍然具有意义。

金门岛登陆战役可以分为战役准备和战役实施两个阶段。

战役准备是从1949年9月16日，28军顺利攻占平潭岛后，到10月24日，前后共38天，在这38天中，十兵团的29、31军经历了漳州、厦门战役。而28军主要做了三个方面的准备：

-在29军87师协同下夺取大、小嶝岛和角屿岛，顺利肃清了金门外围之敌。

-筹集渡海船只，但是从福州筹集的船只大部在南下途中损毁，在闽南只筹集到1个团的船只，为此三次推迟登陆时间。

-进行渡海登陆训练，制定作战计划。

在战役准备阶段，28军前线指挥员信心十足，决心以平潭岛登陆作战的经验指导金门岛登陆战役，即猛打猛冲，迅速解决战斗。

战役实施是从10月24日夜到10月27日午，共计三个昼夜，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装载与航渡，由于28军前线指挥员下达出发命令推迟了3个多小时，导致登陆兵登陆时已经开始退潮，船只搁浅，无法返回。

第二个阶段：抢滩与登陆，由于28军制定的是不等待、不犹豫、向里猛插的战术指导原则，登陆部队登陆后没有巩固登陆场，收拢部队，而是各自为战，导致建制混乱，被敌分割包围，244团仅6个小时即全团失利，251团也很快被击溃，只有253团控制了登陆场。

第三个阶段：固守与待援。由于244、251团过早失利，253团失去侧翼屏障，二梯队没有渡船，无法增援，导致253团孤军支撑2天半，弹尽粮绝，最终全军覆没。

金门岛登陆战役，登陆部队视死如归，勇往直前，但是登陆战役指挥员战役发起前盲目自信，战役发起时犹豫不决，登陆部队遭遇挫折时束手无策，登陆部队遭到包围，弹尽粮绝时又失去信心。

战役指挥员必须对九千余人无一生还的登陆部队失利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国共两军对金门岛登陆和抗登陆作战的总结

（一）我军对金门岛登陆战役失利的检讨。

1949年10月28日，十兵团叶飞、刘培善向三野前委上报金门岛战斗失利和损失及教训的报告：我们检讨造成此次金门作战之惨痛损失，原因主要是由于我们急躁、被胜利冲昏头脑、盲目乐观、轻敌所造成。虽然在福州战役之后，前委及华东局一再告诫勿轻敌、勿急躁…….但我们自己在全战役中即种下重福厦轻金的轻敌思想与战役指导，认为厦门要塞永久设防，工事坚固，火力强难攻，金门兵力少（七个团约一万五千至二万人），工事火力均不强，容易解决，故在战役指导上一开始对金门不重视。厦门攻克后，更冲昏头脑，认为金门无问题，更加急躁，督促二十八军能搜集到三个团的船只即可发起攻击。（当时估计三个团登陆即可占脚），只求速攻勿让敌有喘息与重新整顿之余地，而未在困难方面多作想与考虑，与对敌最后挣扎之严重性估计不足，直到已发现胡琏兵团已开始从汕头船运金门，试图在援敌未全部到达时，予以攻击……至于战术上的毛病，则为登陆部队未巩固与扩大滩头阵地，无统一指挥，各自为战，被敌各个击破，敌不断增援，而我后续部队因船只一去无回，无法增加投入战斗。

10月31日至11月2日，十兵团在厦门虎园路召开兵团党委扩大会议，肖锋、叶飞、刘培善先后发言，检讨金门失利的教训，并请求处分。

11月19日至12月2日，28军党委在福清召开党代会，总结金门失利的原因和教训：

-只要敌人存在，在具体的战役与战斗上轻视敌人，急躁思想是极其危险的。金门战斗正是由于过低估计了敌人的数量优势。

-如果违背了毛主席的军事原则，就必定打败仗，金门战斗的失利，就是违背了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之原则。

-打仗必须依靠军事民主，集中群众的智慧。

-执行上级的命令，必须不是盲目的，而是自觉的以对党、对人民、对部下高度负责任的精神。

-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共产党员特别是主要负责同志，应该挺身而出，与部下共生死去挽救危局。

28军党委对指挥金门战役的指挥员肖锋提出批评：指挥上主观主义，以个人的热情愿望代替军事民主，使下情不能上达，群众智慧不能发扬，金门战斗前，下边有些意见是正确的，但没有得到及时反映和应有的重视与采纳，因而失去了挽救危局、改正错误的良好时机。

11月14日，粟裕致电第7、第9、第10兵团：查金门岛战斗失利，其主要原因为轻敌，骄傲与急躁，因而强调争取战机，却放松了充分准备所致。

以上三野司、十兵团和28军在金门岛登陆战役失利后的战役总结，为我们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和致使战役失利的原因提供了分析判断的基础。

（二）金门守军对金门抗登陆战役的总结

10月28日，汤恩伯在金门召开金门大捷检讨会，陈诚在会议上说：此次金门大捷，歼敌万余，造成东南军事胜利的开端，给国人一个失败心理的改变，总裁闻悉异常高兴，特派我前来本岛，慰问全体将士。

驻守金门的二十二兵团司令李良荣在检讨会上致辞表示：

-战斗前对敌攻击金门的情报确实，汤主任对敌登陆地点判断正确，能够给予适当的措施，制胜敌人。

-友军协同很好，不分彼此，加入战场，使用足够之兵力，发挥更大的效用。

-十八军军长指挥有方。

-战车力量大，动作迅速，也是制胜因素。

之后李良荣在战役总结中提及国军具体的制胜因素时认为：

-主因乃系共军轻敌，且船只不够，不能以第二梯队继续增援金门，但共军作战顽强，可作国军日后思想、组织及训练之借鉴。

-国军有足够兵力且战力良好，拥有战车，空军轰炸对岸共军集结地区，延长共军准备时间，使国军12兵团余部能及时自广东汕头海运来到金门，并成功压制共军2个炮兵团，使不能从容对金门守军发炮。

第二十二兵团部在上报的战斗详报中认为：

这场胜利其实是偶然性大于必然性，是由其间一连串战争之雾的偶合，才导致共军的偶然失败，国军的偶然胜利，金门之胜利，一半得助于天，例如对共军配备情形，系因大风将共军船吹来俘得共军，询问而后知之。如非因种种原因，延迟共军日期，使吾军第19军得以来到，胜利实未可卜。吾军对谍报不注意，且未能深入，对各种决策不能正确，对各种准备不能及时，乃历年来军事上失败之直接原因，金门虽偶然得胜，亦应引以为戒。

金门战役时任第十二兵团司令官胡琏著有【泛述古宁头之战】一文：陈辞公（诚）……在金、厦危急时，使罗副长官卓英冒越权之名，向十二兵团调用十八军，不以之运台澎，以履行保卫台湾的使命，而使之赴金门，以增援当地守军，此乃大将（顾大局，救他人）之风范。又当厦门失守后，迅以十二兵团急援金门，亦师克在和之好例……再次则周至柔将军，他是空军总司令，除空中支持外，并无地面作战的责任，但却鉴于金、厦危机，迅以机场警卫部队，编成两师，加入二十二兵团之二十五军，戍守前线，此种楚军千里应援的精神，亦堪矜式。

二，金门战役失利原因分析（一）金门战役前全军上下的轻敌思想

随着国共内战三大战役的结束，国军野战兵团基本被消灭殆尽，国共两军的力量对比出现明显变化，除了人数以及后勤保障方面我军开始领先外，我军的武器装备也有了质的提高，尤其在近火方面，班副以上基本一水儿的汤姆逊冲锋枪，师、团、营属炮兵也超过国军的火力，而国军唯一的优势只剩下远火（航空火力）。再加上我军部队编制都是齐装满员，每次战斗之后基本能得到迅速补充。反观国军部队，编制残缺不全，装备差，缺少训练，战斗力极低。

渡江战役后，我军是秋风扫落叶，国民党军队基本都是一触即溃。我军是借着剩勇，追着国民党军队这些穷寇。

在【金门战役】背景一文中曾经提到，上海战役于5月27日刚结束，毛泽东主席就命令：三野应当迅速入闽，争取于六、七月两月占领福州、泉州、漳州及其它要点，并相机夺取厦门。

毛泽东主席之所以如此紧急要求三野迅速入闽，目的就是关上东南的大门，尽量将残余国民党军歼灭在大陆境内。

5月底，三野确定十兵团叶飞率领2个军于六月进军福建，任务时限3个月。

十兵团司令员叶飞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经过慎重考虑后提出两点：一是推迟一个月，做好准备再入闽；二是带领三个军入闽作战。最后中革军委批准了叶飞的请求。说明叶飞作为兵团司令员，没有盲目乐观，而是十分谨慎。

十兵团从7月初开始出发，经历一个月才抵达福州外围，除了一路清剿国民党军队的前沿阻击外，还要自己解决十多万将士的后勤补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叶飞司令员稳扎稳打的作战风格。

8月17日福州战役结束，直到9月11日，十兵团才开始南下闽南，展开漳、厦战役。叶飞司令员首先要扫清福州外围残敌，还要建立人民政府，为十兵团在福建的作战行动提供稳固的后方保障基地。说明叶飞司令员没有急躁冒进。颇有曾文正曾公结硬寨，打呆仗的风范。

漳州战役结束，鉴于金、厦守敌变化，叶飞要求暂缓31军西进潮汕，歼灭胡琏兵团的任务，而是集中兵力攻占金、厦。说明叶飞并没有因为福州、漳州战役过于顺利而大意。

由于从中革军委到三野司对十兵团入闽作战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尽量将国军歼灭在大陆，所以十兵团在制定金、厦战役时的基本出发点是如何防止敌人逃去台湾，而基本不考虑敌军可能增兵死守。叶飞决定先厦后金就是出于以上考虑。

在厦门战役发起前，十兵团就陆续侦听到汕头胡琏兵团频繁调动的情报，为了不贻误战机，叶飞于10月14日果断下达攻厦命令。如果攻击厦门也如28军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10月17日，胡琏的118师抵达厦门海湾，如汤恩伯调动该师增援厦门，我军能否顺利攻占厦门还难以预料。因此叶飞即拥有稳扎稳打的战斗风格，又具有审时度势，果断下决心的军事主官的魄力。

那么为什么叶飞在发起金门战役时却表现得有些急躁呢？我个人认为：

-厦门国军兵力多、火力强，工事要塞化，29、31军只用两天就攻取，说明敌军不堪一击。

-金门守军兵力少，没有永备工事，所以夺取更有把握。至于叶飞说，金门之敌就是盘中的肉，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那是从战略上思考的，不能作为叶飞轻敌的主要依据。

-28军对于攻击金门的态度一直不够坚决，时间也是一拖再拖，导致金门守军人数开始增加，越拖攻占金门将会成本越大，越加困难。

-入闽作战已经接近4个月，超过了中革军委下达的入闽作战三个月的任务时限。

-情报显示胡琏兵团可能增援金门。

-计划中的攻击金门日期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潮汐，月光都十分适合登陆作战。因此天时地利的战机稍纵即逝。

我个人分析，从叶飞率领十兵团，脱离后方根据地，入闽后独立作战的整体表现看，作为一名军事主官和主要决策者，叶飞司令员的作战风格属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表现的十分稳健。如果说十兵团在入闽最后一战，金门战役失利，是轻敌所致，那只能说是叶飞百密而一疏，就像四野入湘后青树坪马失前蹄一般。

无论如何，叶飞作为十兵团主官，对于金门岛登陆战役失利负有间接领导责任，那么负有直接指挥责任的则是28军前线指挥员，副军长肖锋。

28军前线指挥员，副军长肖锋，在平潭岛登陆战役顺利结束后说：这是28军创建以来损失最小的一次胜利。这说明肖锋从一开始对渡海登陆作战就抱有登陆上岸就是胜利的轻敌思想。

肖锋在安排登陆第一梯队时，把隶属不同师的三个团同时编入一个梯队，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他十分轻视对手，他排兵布阵考虑的不是如何保证登陆后有利于统一指挥和协同作战，而是利益均沾，风险共摊的态度。

在指挥员视敌如鼠如兔，底下部队当然也受到影响，大家普遍认为：金门是弹丸之地，守敌是落荒而逃，三天即可解决战斗。

28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说：打金门时，从上到下，包括我在内，都有轻敌思想，那时是不怕敌人闹，就怕敌人跑。因此在攻金前，登陆部队有一句很流行的口号就是登陆就是胜利。在大家心中想到的就是成功、顺利、胜利，而想不到困难、挫折和失利。

有些人轻敌是属于战略上藐视，有些人轻敌则属于战术上不重视。金门岛登陆战役前后，从情报的收集和分析，战术的制定和演练，战斗队形（梯队）的安排，装载、航渡、抢滩、登陆、通信、炮火支援，指挥关系，各部协同等等，整个战役过程暴露出的问题，说明28军前线指挥员没有尽到责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