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达紫香

八月桂花香

你可以忘了那些和你一起欢笑过的人，却怎么也忘不掉那些陪你一起哭泣过的人。这是中篇小说《达紫香悄悄地开了》开头一句。

时常喜欢把这一句话穿插在我的某段文字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说的内容已被我化为情景剧刻在了心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重新上演一遍。

很久了。一个夏日。在那间小小的宿舍里，趴在床上翻看几本在地摊上淘来的旧书。《中篇小说选刊》。那是我第一次发现陆星儿这样的名字。当我一口气读完她的《达紫香悄悄的开了》，仿佛我就在那短短时间内历经了那个特殊年代漫长的时光。

达紫香是一种什么花？我至今没见过。在遥远记忆里，在特殊的年代里，它们寂寞宁静地开放在北大荒苍凉的黑土地上，开放在无声无息的夏日夕阳中，为某一个人，或者说为那一年代的人。

感情这东西在《达紫香悄悄的开了》里若隐若现，但它又热烈心碎。在故事背景的那特殊年代，温暖情怀是一种奢华欲念。文中，男主李俊堂的沉默引起我兴趣。他其实骨子里是浪漫沉着的。他若即若离的形象一直定格在我年少的情怀中——我也许认为他是可爱的。我感受着他与女主潇潇的失之交臂，看一对宿命的爱人永远的错过。其中有这样一段:

潇潇低头将一纸返城调令递给李俊堂，两只手不停的在卷着衣角，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等待着惩罚。

“想清楚了，真的决定要走？走吧！为了你的作家梦，北京才更适合你。”他何尝不想劝她留下来，但他不想让她带着太多的自责回去。“只是有一点，小潇潇必须留下来，我会照顾好他的”。这是他唯一的条件。

质朴文笔中仍有它惊艳一幕。当读到这里：多年后，潇潇旧地重访。这是她多年以来的一个梦，她要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依旧对他说“见你一面总是那么难。”在那个简易工棚里，一束刚采的达紫香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她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与她失之交臂的前夫，再匆忙也没忘记为她留下一束鲜艳的达紫香。那可是，在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共同迷恋过的野花。他知道她的喜欢，即使往日已逝。

再见面没有那么多的惊喜，没有那么多的激动，他依旧还是那么的木纳，只是简单的一句“你来啦”。潇潇“嗯”了一声低下了头，她想她的脸上一定有灰，来时拖拉机跑的太快，风好大。他猜透她的心思，打来一盆冷水，潇潇把脸埋进水里，感觉瞬间血液涌了上来，她用毛巾蒙住了脸，那上面有他的味道。片刻她迅速擦了把脸，他走过来将毛巾拧干，摊开平整的晾起来。然后卷起他的旱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随后又狠狠的掐灭。抬起头看着她。她变了，变的洋气了，新烫的卷发代替了那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自她走后，那两条辫子时常来打扰他的梦境。时间长了，梦淡了，但只要梦到就是一个完整的梦。

其实此时此景两个人都早已风平浪静。只是老朋友间的见一面而已。他们更明白，点点消逝间，无声流淌过的河流中，一定有一叶永远没有归途的小舟，那就是命运之舟。是情感的力量无法改变的。祝福，是唯一的欣慰。

这是那个特殊年代，被命运和时代捉弄的两个知青，在我阅读生涯近乎疯狂的一段日子里，这篇文章给我烙下了深深地印迹。我不属于那个年代，却对那个年代的人们，生活上的苦难以及感情上的羁绊产生了无以言表的一种感觉。

于是，我对那个年代的作家产生了敬佩。除了陆星儿，还有路遥，余华，梁晓声等一大批历经过特殊年代的伤痕文学作家。他们的作品，是那样的吸引着我。我喜欢他们小说中那种自然散发出来的荒芜氛围。他们的文字和格调都是那样的质朴深沉。

陆星儿已故去数年。这是位坎坷坚毅的女子，却始终以平和的心态在面对这世界。人只有经历了挫折苦难，才能获得大起大落之后的平静。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在以后的某个夏日里，重新坐在窗前翻开那些尘封已久的发黄的书页。我多愿意重新有那样一个初谙世事的夏天，几株新栽的紫薇，陪我写下一串串走过的印迹，有真实也有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