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送家神

维嘉

<p class="ql-block">“家神”———如果你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对于这个名字,可能觉得有点陌生。看到这个名字,大家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迷信的人?你错了,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我从小就在学校接受科学教育,又经过了上山下乡的战斗洗礼。在头脑里和精神上都可以把一切牛鬼蛇神踩在脚下。不过精神归精神,如果遇到突发的情况,还是会回归到人的本质。比如你正在树林的坟地里拾柴火,突然从坟洞子里窜出一只狐狸。比如你正在生产队打扫场院,翻开一块砖,突然窜出一只大蝎子。又比如正躺在床上思念家乡,睡不着觉的时候,突然从房顶掉下一只老鼠,砸在你的脸上。大家会有什么反应呢?是不是会吓得嗷的一声窜起来扭头就跑呢?肯定会的。不要认为这是你的革命意志不坚定,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医学上的名词可能叫应激反应。</p> <p class="ql-block">北方的盛夏,已经到来。虽然没有那么多雨,但天气已经很闷热了。木刀沟两岸的槐树林已经枝叶繁茂,绿树成荫。地里的玉米也长到一人多高,成了名副其实的青纱帐。走在玉米地中间的土路上,路的两边就像有两堵绿色的墙,微风一吹,哗哗啦啦,闹出不少动静。如果是胆小一点,又赶上收工晚了,日落西山,真的让人有一种后脖子发凉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我们到乡下来,已经小半年了。闯过了麦收这个难关,脱了几层皮,晒成了黑玛丽,可还是挺了过来。这个时候的活儿已经不像麦收那么累人了。但也很难受,比如给棉花打药,骄阳似火之下,还要捂的严严实实,头上裹着毛巾,带着口罩。背着一个带手摇鼓风机的农药桶。使劲用手摇动摇把,农药就像一条土龙一样,喷一两丈远。这些药粉都是六六粉一类的农药,打一会儿就熏的你头晕脑胀。如果再赶上逆风,就会吹得你灰头土脸。脸上和脖子一沾上农药,就蛰得非常疼痛。再比如,在玉米地里除草。也必须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否则的话,玉米叶子就会把你的身上剌的全是口子。你可以想象,大伏天在树荫底下扇着大蒲扇,还感觉很热。钻到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还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是一种什么滋味。</p> <p class="ql-block">这种在玉米地锄草的活,队里都是包工。所以也不敢偷懒。我和苏英包的这块地,紧靠着河边槐树林。所以锄草走了几个来回,锄了有一半的时候,就赶紧钻到槐树林里歇一会儿。这片树林宽有几百米,长就说不清了,可能沿着木道沟的河岸有几十公里。穿过去就是木刀沟,木刀沟只有在雨季的时候才有些水,旱季基本上是干的,全是沙子。</p><p class="ql-block">槐树林就种在河岸上,已经种了很多年了,阳光基本射不进来,有点原始森林的感觉。所以树林里还是凉快很多。累的快中暑晕倒的时候,钻到树林子里歇一会儿,还是很惬意的。我们进了林子就赶紧把浑身透湿的工作服一甩,也不管身下是沙子是乱草还是坟头,像死猪一样,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动了。不把这口气儿喘匀了,是不会动地方的。</p><p class="ql-block">我躺在地上眼睛盯着树林搭成的天蓬,想着心事。其实我对这种简单而繁重的田间劳作也很烦恼。可是在农村千百年来,农民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些劳动。不这么做,地里就长不出庄稼,人们就没有饭吃。所以他们既有烦恼又很无奈。历史已经走到了今天,竟然没有人能想出一种什么好的办法,来解除这种简单而繁重的劳作。</p> <p class="ql-block">突然远处不知什么鸟儿的叫声打乱了我的思路。我凝望着高大的树干,密密的树叶,一丝丝阳光从树叶间照进来,象一把把利箭刺破树叶的屏障。太阳通过缝隙又像一颗种子,光束就像它的无数根须扎进了树林这块绿色的沃土。我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仿佛我发明了一种玉米,我把它种在了地里,刚一种下去和别的玉米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当地里长出草来的时候,这颗玉米的根就像菟丝子一样,缠绕在草根上吸取营养。大量草根上的营养都汇集到这棵玉米上,这颗玉米在地里拔地而起,像一颗参天大树一样,硕大的玉米棒子有一人多高。看到这种奇迹我正高兴的时候,突然被一声叫骂惊醒了。就看见苏英在那里一边跺着脚,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老子都快累死了,你也来欺负老子,你们敢咬老子老子就捏死你。”原来是几只蚂蚁闻到了苏英身上的酸味,爬上来大饱口福,把苏英给咬疼了,跳起来把几只蚂蚁用脚都碾碎了。</p> <p class="ql-block">我一翻身坐了起来,从兜里摸索出一个小药瓶,又抽出两张报纸条,从小药瓶里倒出烟叶,用纸条卷了两只烟。递给苏英一只说“跟几只蚂蚁叫什么劲,来抽口烟吧。”苏英说“别人欺负我吧,咱不敢惹,几只破蚂蚁也敢欺负我。”接着,苏英就开始咒骂这闷热的天气,咒骂这可恶的玉米叶子,把脸上剌的都是血口子,甚至还咒骂生产队长,说他像个狗地主,这个天儿还逼着我们干活。我看着苏英激动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又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儿。看着那烟圈慢慢向上飘去,才转过头来向苏英说“其实长贵是个好人,他也挺难的,就这么带着队里的人干活,挣不了个仨瓜俩枣,到年终能挣够口粮钱就不错了。人家长贵不是包个饺子都把你叫到家里去吃。”苏英说“就你他妈会做好人,我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也不知道谁出的这个馊主意,把咱们都弄到乡下。”我把烟屁股在地上拧了拧,又用脚把火捻灭说“这话也就是咱俩说说,以后管住你这张臭嘴,隔墙有耳,小心被别人听到了,揪你去批斗。”苏英也用脚把烟头捻灭说“你别吓唬我,我也就是跟你说说,这里哪有别人?”说着他还是心虚的四周望了望。没想到他这回头一望,吓得噌一下跳起来了。同时还使劲拉了我一把。我蒙里蒙登得回头一看,着实也吓了一跳。有句俗话叫做隔墙有耳,这里除了大树还真没有墙头,也没有耳朵。可是却有一对绿豆大小的小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俩。这分明是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长虫(蛇)。只见它半抬着身子,探着头,张着嘴,一根信子象闪电一样一闪一闪。好像随时要发起攻击。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是我下乡以来第一次大眼瞪小眼遇到长虫。北方的长虫虽然不多,但是有毒的也不少。北方人对付毒蛇的经验不多,而且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如果被它蹦起来咬上一口,没准儿还没送到县医院就玩完了。不过我们毕竟是从小在野外长大的孩子,对长虫还是不陌生的。我一把拉住苏英的手,防止他轻举妄动,一边盯着蛇,一边慢慢的往后退。退到几米以后,撒腿就向后跑。在树林里捡了一根干树棍就回来准备对付这条长虫,回来以后早就不见它的影子了。树林里到处都是那些多年没有人管的坟头,坟头上长满蒿草,而且千疮百孔的都是窟窿。估计它早就钻到窟窿里跑了。这事一搅和。耽误不少工夫。天都透黑了我俩才把这点活干完。</p><p class="ql-block">火球一样的骄阳也累了,缩到西山后面睡觉去了。远处的村庄都朦胧起来,只有西山在尚有一丝亮光的天空映衬之下,象一溜黑色的剪纸清晰的映入眼帘。虫儿也因为闷热钻到洞里乘凉去了,只有树林里不时传出“吱!“嗷嗷”的瘆人的鸟叫。</p> <p class="ql-block">我俩疲惫的夹着拐棍和小锄慢慢往村里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哼起了那首知识青年写的偷偷传唱的歌曲。“我们是北京市下乡知识青年,从城里来到这僻壤穷山,…72里羊肠小道曲曲弯弯。有一天我梦见妈妈来到我身边,抚摸着孩儿褴褛的衣衫,泪水洒胸前。缺米少柴,没油没盐,生活多凄惨。”这种歌也就是没啥人时能唱一唱,被领导听见了那就要挨批斗。听说写歌的人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唱着唱着我听着苏英没啥声了,一扭头看他好像抹眼泪,我说“咋,还真唱感动了?”苏英说“你小子!扯…蛋!我眼里进了个沙子。”他这话哄鬼也不信,不过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其实没人的时候哼这个歌,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也不惧怕到乡下的辛苦劳作。但是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毫无新意的日子。心里不免有些茫然,有些不甘。甚至有些悲凉。有时候我觉着作者的心情和我们太他妈一样了。我觉着我也能写这样一首让人流泪的知青歌曲。不过太危险了,让人知道是我写的肯定得抓起来。不但我自己完蛋,还会连累一大帮人。算了,不想这些了。换一个歌。接着我又大声唱起了另一首知青歌曲“我们是南京知识青年,从城里来到这辽阔的草原,…”</p> <p class="ql-block">日子虽然过得非常艰难,但时间还是嘀嗒嘀嗒,分秒不差地向前迈着步子匆匆走过。一场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给无数人留下了一生的伤痛,也给很多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城里各家都修建了防震棚,而在乡下,很少有人搭建防震棚。我们刚从家里回来的那些天,心里还是满怀着对地震的恐惧,因为我们这些天看到了军用飞机和救护车拉着伤员塞满了市里的各大医院。那种浑身缠满绷带,满身血迹的画面,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所以一回到乡下,在屋里睡觉,还是心存恐惧。所以我俩到晚上就拿上被褥上房顶睡觉。</p><p class="ql-block">河北平原的房顶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北方由于下雨比较少,所以房顶都是由灰浆压成的平顶房。收了粮食,可以在房顶上晾晒,天气热了,可以上房顶上睡觉。如果你想象不出这种房子是什么样子?你不妨把一部老电影地道战调出来看看。或者找找《敌后武工队》《平原枪声》小人书看看,就知道河北农村的平房是什么样子。我们房东家房子的布局就是典型的北方农家布局。北房五间是正房,东西配房各三间。南边是围墙和大门,大门带着门厅和影壁。院里还种着几棵枣树。</p><p class="ql-block">在河北的七月正是伏天,闷热难耐。而且屋里蚊子跳蚤异常活跃。而房顶上还是能感受到田野里刮来的丝丝凉风。没有月亮的日子,坐在房顶四周望去还是黑网网的,尤其是村外田野一片漆黑。不过天上的繁星反射的亮光,还是能使人看清村里房屋和树木的轮廓。</p><p class="ql-block">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地里的草虫在不厌其烦的演奏着永恒的歌。东庄家家户户都安安静静在自家煤油灯下干着该干的活,没有活计的,就早早躺下睡觉不再点灯熬油。只有我们这个房上热闹非常。队里好几个小伙子,吃完晚饭就来我们房顶上乘凉。一来是我们这里热闹,二来是我们这里有免费的烟抽。因为队里分了旱烟叶,我俩就把烟叶挂在房顶上,谁来了随便抽。</p> <p class="ql-block">每到夜晚几个烟头的亮光象和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忽明忽暗,聊天的话题也像天上的银河一样漫无边际。平金说“苏英,你们住的这个房子不赖,我在里面做过挂面。屋里很凉快,住着家神呢。老人们都说住着家神的房子,冬暖夏凉。老鼠也不敢去。”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就问平金“啥是家神?”平金说“你真笨,来了半年,连家神都不知道,就是长虫”苏英说“扯他妈蛋,你别吓唬我,我不怕,我都住了半年了,一次也没见过。”平金嘿嘿笑着也不知是真是假。</p> <p class="ql-block">平林吸了一口烟说“大乐,不是吓唬你,你们这屋子真是闹过动静。”苏英一拍凉席说“又来了,又来了。换点新鲜的。”平金那张嘴成天信口开河,我不大信。可平林说话还是有准的。我按住苏英说“说说咋回事。”平林说“前年冬天,我和我爹就在你们的里间做挂面。你知道做挂面都得头天晚上和面,行半宿面,半夜一点来钟来揉面、盘条。干了有一个小时,就听外屋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有人说话。我爹说半夜谁来了?是你守叔起来了吧。我就端着油灯掀开门帘出去了,到外面一看,除了炕上堆着一堆乱东西,啥人也没有。 等我进来没干了一会儿活儿,又听到外屋有说话的声音。我的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挺害怕的。这回我爹说你就把灯放到外屋吧。我小心翼翼的端着灯到了外屋,还是什么也没有,我就把灯放在了外屋,后来就没什么动静了。”平金也接着说“对对对,平林哥说的没错,我也听队里别的做挂面人说过,这个屋里不是有人说话声音,就是有人搬东西声音。咱队里就这一个挂面房,害怕也得来,但后来就不敢一个人来了。”苏英一听这话,声音一下子低了8度,小声说“真的假的?”我吸口烟笑笑说“你害怕了就是真的,你当听笑话就是假的。什么神了鬼了…”歪八说“你还别不信,真的有仙家。咱东庄就有一个人差点练成。就是你们青年点智岗他们队的。你肯定见过,那个瘦瘦的小个男的。听说他年轻时碰到一个老道,就是个仙家。告诉他一套修炼法术。就是每个月月亮最圆那天,到野外,等月亮一出来就跪拜月亮七七四十九次。然后就练功,到月亮到正中天了,再拜月亮七七四十九次。这一天,天上不能有云彩,不能有大风,不能有人打扰。反正道道挺多。老道说这样练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升仙了。这样的天不好碰到,他练了好几年才练到第四十八次。这一天又是这样一个大月亮天,野地里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拜完了刚升起的月亮,就开始练功。等月亮到中天,他再拜49下就可以成仙啦!他正在那儿练功的时候,就看见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照的地上四周都跟有水一样。忽然,井里头传来了水声,井里的水慢慢往上冒,越来越高,接着就从井里探出了一条大长虫的头。这小子一看,吓得浑身发抖,都尿了裤子了。扭头就跑一直跑回家里,不敢出门。后来在家大病一场,很长时间才慢慢好了。别人一开始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病得这么厉害,后来才慢慢透露一些信息,别人才知道。他就差这一步就成仙得道了。没想到他没有这个命。”他说的这个事儿,智岗都跟我们说过。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p> <p class="ql-block">这一天的房顶故事会就这样结束了,夜深了,大家也都累了,各回各家睡觉去。苏英到是不浪费时间,头一挨枕头就鼾声大作。而我可能是旱烟的兴奋作用,一点没有困意。四周黑沉沉的一点灯光都没有,仿佛整个村庄都沉睡了。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遥远的地方几声鸦鸣。天很晴朗,好像天幕都压的很低,星星都显得特别明亮。灿烂的银河仿佛要冲出一个口子从天上喷涌而出一样。这情景使我又想起小的时候,在大操场铺一张凉席和小伙伴数星星的往事。天上的牛郎星、织女星、七仙女都在,而且那么清晰。这些神话多么美好,我要是能踏一朵祥云上九天去看看多好,可惜我知道这只是传说。科学家说那些只是非常遥远的星球。要是上星球上看看肯定有许多地球上看不到的景象。脑子就这样跳跃着,越来越高,飘入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我突然被几声狗叫吵醒,还听到苏英的声音“叫什么叫,连我都不认识了?再叫踹你两脚。”大黄不叫了。估计是苏英去撒尿。我也坐了起来,看看天色。我是个近视眼,不戴眼镜看东西有些模糊,我好像看着我和苏英被子之间有个什么东西,但是啥,我实在看不太清。就起来拿手电照了过去。这一照我的汗毛立刻竖起来了。只见一条长虫圆圆的盘在我和苏英的被子中间,幸亏我和苏英的脚下被角裹的严实,否则钻到我们被子里那就惨了。那长虫好像并没被我们惊动,还好好盘着。</p> <p class="ql-block">我悄悄的退到梯子那里,准备下去拿个棍子干掉它。也许是我动作急了点,也许是我心慌了点。还没下到地面,一脚踩空,重重的摔倒地上,摔得我“哎呦”了一声,同时碰倒了立在墙边的铁锹,叮铃咣当一阵乱响。苏英听到我的声音,就从茅房里窜出来。我一看苏英过来也顾不上屁股疼了。对他说抄铁锨,你被子上有条长虫,拍死它。我俩的动静把房东守叔惊动了。他端着煤油灯出来,问我们嘛事呀?我说有条长虫爬我们被子上了,拿铁锨准备拍死它。守叔一听忙说“可不敢,那是家神,动不得。”说着回屋找了条口袋和一根烧火棍就上了房。我紧跟着上去,守叔让我撑着口袋,他用烧火棍慢慢挑起长虫。那长虫好像也没睡醒,身子耷拉,只是头微扬着。守叔还嘴里念叨着,“仙家,仙家,孩子们害怕你,你别吓着孩子们了。”我们把它放到口袋里,扎上口放筐里。守叔背了筐就出去了。我们也不知守叔把它在哪里放生了。</p> <p class="ql-block">日子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过着。这天哗哗的大雨说来就来,幸亏我跑的快,钻进队里的菜园子小屋,才没被浇惨。队里种菜的就一个人。队里人喊他长山,我们喊他大爷。种菜的季节他都住在这里。所以一下雨就都跑到他这里躲雨。我躺在小土炕上,听着门外雨打瓜叶的声音特别舒坦惬意。华芝说“今天扣爷带着我们几个妇女翻山药蔓,我一下翻出一条长虫,吓得我几个妇女都跑到地边上。那个长虫也不走,就那么立着。扣爷抓着头上的手巾冲着长虫说,你走吧,别在这吓唬我们了。我们又没得罪你,你在这儿我们没法干活。他正说着那个长虫向前一蹿。扣爷也跑出来了。”我说“扣爷走南闯北的也信这个,把它打走得了。”长山叼着个烟袋锅吧嗒吧嗒的抽烟听我们说话,这时把烟袋锅往脚上磕了磕说“可不行,那东西是有灵性的。在家里在外头那都是仙家。”他又重新在烟口袋里装了一锅烟,拿出一点火绒,用火镰敲了几下,火星子落到火绒上开始冒烟,然后他把火绒按进烟锅使劲吸了一口。红红的烟火就冒出来。长山说“听老人们说,有个风水先生,从咱这里路过,看到咱村的附近有紫气。就说咱这一块儿肯定要出一个大人物。旁边村有一家,人丁兴旺。他家的祖坟就在这个河边。有一次他家大小子去干活,看见先人的坟上有一条大长虫立着,还冲着天吐信子。他家大小子过去一铁锨就给拍死了。过了不长时间他家家业就败了。那个风水先生又来的时候就说,紫气没了。”他吧嗒着吸口烟冲我说“大乐你别笑。我知道你们年轻的不信神不信鬼,你听我的话没坏处。以后在哪里碰到狐狸,皮胡子(黄鼠狼),刺猬,长虫都别打。敬着点没坏处。”</p> <p class="ql-block">说实在的,长山的话我不大相信。什么神呀什么鬼的,都是骗人的。但是我也在想,中国有句古话叫入乡随俗,也就是说,你在什么环境下生活就要适应这个环境。长山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敬着点儿,没坏处。比如一群人都跪在地上磕头拜神,因为你不相信,你上去就把神像砸了。那底下的信众肯定会一拥而上,把你给砸了。表面上看着是信众把你给砸了,可从某种意义是不是也可以说,神把你给砸了。你身处在这个环境之中,就像长山说的,敬着点儿,没坏处。</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个凉爽的秋日,地里的玉米都收完了。我和平金拉着小车往回运玉米秸秆。我们正在场院里卸车。我们家房东的二闺女玉慧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喊“你们看见我爹在哪干活吗?”扣爷正和一个妇女用铡刀在铡牲口的草料。忙问“闺女咋了?”玉慧说“俺刚放学,堂屋门口盘着一个长虫。进不了屋。”平金一听蹦过来,拿着个大叉子说“妹子别怕,我跟你去。”扣爷一瞪眼说“平金,你干啥?”说完,他拍拍手,从铡刀旁边慢慢站起来。冲着我们三个说,你们跟着我。到牲口棚里找了一条麻袋,又找了一根拌草料的棍子。扔给平金说拿着,然后倒背着手走了出去。</p> <p class="ql-block">等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就看到一个锥形的圆盘好好的在北房进门的门框前盘着。我一眼就看出这还是那天盘在房上的那个长虫。怪了,守叔已经把它扔到村外了,咋又回来了。平金也大声喊道“这个长虫我见过,就是在你们睡觉屋里。那次做挂面它从房顶向外探头,我还用挂面杆砸它,后来它就缩回去了。”扣爷照着平金脑袋拍了一下“还不住嘴!”然后扣爷和守叔的做法一样,用棍子把它挑入麻袋,一边挑一边说“仙家,别怪小人们,惊着你了。这里人太多,你住着不方便,给你找个清净地方修炼去吧!”然后把麻袋交给平金,说“你骑上车子把它请远点,到了地方多来回转几圈。再放出来。”平金点着头嘿嘿坏笑着。扣爷又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别出什么坏主意,小心家神半夜找你去。”平金骑车子走了。放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后来问他,他只是说“你别管了,肯定不会再吓你们了。”真象他说的,后来再也没出现。家神请走了,我们也放心了。我们住的屋照样很凉快,可就是老鼠又来了,每天晚上房梁上象赶集一样,吵得很。我们又开始怀念家神在时那安静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文中所有人名均为化名,特此说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