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炊烟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春节期间,不爱在家中做饭,老爱去小姑子家蹭饭吃。她们家刚建一个火铺,架上三脚,放上鼎罐,烧柴火,炒腊肉,煮火锅。炊烟顺着门、窗的缝隙,东溜西窜,四散开来,整个厨房,烟气缭绕。鼎罐似旋转木马,不停被转动,锅巴饭香味扑鼻;锅里滋滋作响,灶台边人影晃动,锅铲翻飞,腊肉飘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儿子进屋就喊:熏人。转身溜走,逗猫去了。我却不知觉,闻着柴火的清香,想起老屋,想起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那时候,烧柴块的机会不多,基本上是烧杂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烧稻草苞谷杆麦草冒黑烟,豆草松树叶桐子叶冒白烟,巴茅草蕨茎叶白中带点黄,青岗树松树枝冒烟更清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阴雨天,柴火潮湿,炊烟又黑又浓;夏天,炊烟从烟囱冒出,轻盈灵动;冬天,火铺上生活做饭,炊烟弥漫瓦缝间,散漫不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炊烟是放牛娃回家的消息树。暑假,放牛是孩子们的专职。清早吆喝牛羊上坡,到点就回家吃饭。无需手表,幺孃家的烟囱就是时刻表,是消息树。她们家是村里最守时的一家,开饭时间朝九晚五,一年四季,从未变化。幺孃家的炊烟停后,寨子里的炊烟才陆陆续续升起,放牛娃们就开始盯自家炊烟,为了不回家再干其它活,盘算着回家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赶饭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家中农事繁多,每人都分配工作,各司其职。父母姐姐忙农活,我和妹妹负责看牛打猪草,奶奶负责家务。如果炊烟颜色浓郁,那是在煮猪食;炊烟清淡,就是在做饭了,因为奶奶要忙切菜炒菜,只有烧树枝。看炊烟颜色,闻烟火味,就可判断奶奶煮的饭菜。松树枝,有淡淡的松油香,较细,加热快,退火也快,炊烟断断续续,若有若无,通常是在烫苕粉;青岗树,烟淡,火石明朗,青岗虫黄黄的,烧焦后香喷喷的,通常是在烧腊肉;最初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然后缥缥缈缈,不是熬稀饭就是做苞谷豆腐或米豆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炊烟是远行者的精神粮食。年少时,随父亲在乡中心校读书,早出晚归。清晨,太阳还未升起,远山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我便起床生火做饭,淡淡的炊烟缓缓升起,唤醒了宁静的村庄,开启了一天的憧憬。傍晚,放学归来,走在乡间小道,饥肠辘辘,只要看到彩云深处、青山绿水间,炊烟袅袅,就会精神抖擞,神采飞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大学后,一群人贪玩好耍,喜欢郊游。有一次,大家相约爬山,在密林深处、草坪上玩游戏,累了饿了,才发现迷路了。 慌乱中看见不远处田间有一所房子,一缕淡淡的炊烟,萦绕在山间。走近敲门,开门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经允许,我们做了一顿简单的饭菜,清汤萝卜丝,凉拌萝卜丝。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临别时拿钱给老奶奶,老奶奶微笑着说:不用了,都是自家产的。还让我们每人提个大萝卜,路上走着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乡亲们出门远行,别的不拿,只带腊肉。为了保留原始的味道,腊肉不用洗,切成小块放冰箱里。想家了,取一块,洗干净,炒一盘,下酒吃。故乡的腊肉是用柏树、椿树熏的,色泽金黄,醇香浓郁。肉质红白分明,油色光亮,带着烟熏味的鲜香,那是炊烟的味道,是家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少了炊烟,人间就少了草木味,烟火气,人间情。记得奶奶讲大集体,必须集体劳动,集体吃食堂,谁家都不能私自烧火,只要哪家有炊烟,定集体批斗。人性都有自私的一面,管理漏洞,自然灾害等,你举报我,我举报你,你防范我,我防范你……没有了炊烟,没有了烟火味,乡亲们面有菜色,食草根树皮,饿死很多人。后来,改革,每家分自留地,分粮食,允许自家生火做饭。村庄里又炊烟袅袅,一个个家又活了过来,一个个村庄又充满了生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庄是一位温柔的母亲,炊烟是她那一头秀发,温柔飘逸;而今母亲老了,子女远离,只有那稀疏的发丝,颤颤巍巍,在风雨中飘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里说:“一个人一出世,他的全部未来就明明白白摆在村里。当你十五岁时或二十岁时,那些三十五岁、五十岁、七十岁的人便展示了你的全部未来。而当你八十岁时,那些七十岁、二十岁、十岁的人们又演绎着你的全部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常回乡看看,看看老人,认认年轻人,实则就是看看过去,照照未来。炊烟就是那温暖的线,串起了亲切与陌生,串起了过去与未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