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九十八）五月春尽，草长莺飞。广袤的大草原上绿意盎然，牛羊成群，人喊马嘶，一派生机勃发的壮美景象。</p><p class="ql-block">在李生贵一家的精心调治和悉心照料下，包少青的病情大有好转，咳嗽的次数和剧烈程度都有了明显改善。和几个月前相比，现在的他面色红润，目光炯炯，皮肤嫩滑光鲜。走起路来步态轻盈，脚底生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青春气息。</p><p class="ql-block">包少青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就那么一天天一点点地发生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又何曾躲得过李玉梅的眼睛？</p><p class="ql-block">俗话说，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打小就在那么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里忍饥挨饿，稍微长大点就不得不挑水打柴，烧火做饭，抽空还得照顾幼弟，喂猪放羊。这种情况，你说她能不羡慕那些每天穿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骑马结伴嬉戏打闹着去镇上上学的同龄女孩子吗？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情。多少个暴雨如注的日子，她一个人挥舞着长鞭，无助地归拢着四散狂奔的羊群。多少个漆黑如墨的夜里，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捂着</p> <p class="ql-block">被子偷偷地哭泣到天明！</p><p class="ql-block">终于，随着包少青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这个沉寂的院子在不知不觉中，每一天都在发生着一些变化。而这些变化，正是十八岁的李玉梅多年来每时每刻都在用心期盼着的。</p><p class="ql-block">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包少青就制定了切合实际、灵活多变的“学校”作息时间表。每天从天亮到羊群开圈的几个小时是教学的黄金时段，后半晌到晚上睡觉前是第二个时段，中间留一定量的“家庭作业”。</p><p class="ql-block">孩子们“出工”时，挎包里除了干粮，还有书本和石板，这也是大人们愿意把孩子送来念书的重要原因之一。否则，只上学而不能帮家里干活，他们早就把孩子们送去镇上小学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在这些大人眼里，是否影响干活才是最重要的，念书识字只能放在其次。</p><p class="ql-block">当然，或多或少，家长们隔三差五总要把自家的心意送去村长家，请他以村集体的名义给李生贵家送过去。自然，这些“心意”也是五花八门，有米面油，有牛羊肉，甚至有打好的馕，蒸好的馍和煮好的奶茶！假如有哪家正好卖羊，活挂每斤四毛钱，称重七十八斤，羊贩子还蹲在地上拿跟棍棍半天也算不出来。这时候孩子突然说，四七二十八，四八三块二，一共三十一块</p> <p class="ql-block">二！那么家长给的“心意”就会更多，甚至直接拿几块钱过去。</p><p class="ql-block">既然拿都拿来了，李生贵纵然再执拗，又如何能生生地就推回去？加上牛震海留下的和包少青家隔三差五寄来的钱，李生贵一家的经济状况真是非寻常可比，生活条件也是大有改观。玉梅和永祥从繁重的劳动中得到了一定的解放，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这样的生活，正是玉梅期盼已久的。</p><p class="ql-block">一株行将枯萎的幼苗的返青，需要的是一场春雨。而一颗心的复活，也许只需要一场美丽的相遇。</p><p class="ql-block">一个赞许的眼神，一丝会心的微笑，甚至是一声低低的呵斥。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独特个性，片言只语中散发出来的个人魅力，在自己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一颗心的留驻，已经足够了。</p><p class="ql-block">村长从镇上回来，捎回了慕容兰寄来的信。李玉梅凑过来从村长手中扯过信说：“我看看是谁写来的？”包少青脸一沉，一把将信抢过来说：“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瞎惦记啥？进教室写字去！”李玉梅冲包少青扮了个鬼脸，边走边嘟哝说：“不就是封信吗，谁稀得看呢，至于你当个宝贝似的护着！”</p><p class="ql-block">包少青一脸尴尬地看着村长，摊了摊手说：“小屁</p> <p class="ql-block">孩！”村长哈哈大笑着说：“玉梅可不是小屁孩了，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包少青不置可否。</p><p class="ql-block">村长说：“少青，我去镇上办事，又去小学校坐了会！”</p><p class="ql-block">包少青眼睛一亮说：“又淘回啥课本了？快让我看看！”</p><p class="ql-block">村长说：“校长说六月底组织期末考试，问咱们愿不愿意去凑个数？”</p><p class="ql-block">包少青问：“你咋样答复他的？”</p><p class="ql-block">村长说：“摆明了是想叫咱们去垫底，好衬托一下他们呗，想得倒挺美，我才没那么傻呢！”</p><p class="ql-block">包少青沉吟片刻说：“我倒觉得不是啥坏事呢！”顿了顿又说：“咱们在这里坐井观天，不知道和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倒不如趁这次机会把孩子们拉上去见见世面，真刀真枪地炼炼！”</p><p class="ql-block">村长看着包少青说：“那咱就带孩子们去炼上一家伙？”</p><p class="ql-block">包少青说：“对，是骡子是马，咱总得拉出去遛遛才知道！”想了想又说：“只是……”</p><p class="ql-block">村长说：“你担心啥？”</p><p class="ql-block">包少青说：“他说没说有啥条件？比如说纸张啥的？”</p> <p class="ql-block">村长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明天就捉个奶羔子给他送去，把这事和他敲死，顺便让他再给咱些课本粉笔啥的！”</p><p class="ql-block">晚上，包少青把慕容兰的来信从枕头下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幸福的感觉再一次漫上心头。他拿出纸笔，把油灯往跟前挪了挪，开始给慕容兰写回信。</p><p class="ql-block">李玉梅端来晚饭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包少青竟然浑然不知。</p><p class="ql-block">李玉梅突然伸手扯过草纸说：“给谁写信呢，这么入迷！”包少青陡然惊醒，起身一把夺回草纸，狠狠蹬了李玉梅一眼说：“干正事呢，你捣什么乱！”</p><p class="ql-block">李玉梅气鼓鼓地说：“能有啥正事，不就是那个什么兰兰吗？值得你饭也顾不上吃！”</p><p class="ql-block">包少青惊愕地瞪大眼睛说：“玉梅！你怎么敢偷看我的信？！”李玉梅格格笑着说：“谁让你教会我认字的？”边说边从碗里拿出个鸡蛋故意往草纸上一丢说：“鸡蛋要趁热吃，凉了鸡粪臭！”</p><p class="ql-block">包少青看着洇湿的草纸，不由得又气又急，他把鸡蛋往李玉梅跟前一丢，大声说：“李玉梅！你怎么能如此任性胡来？你给我出去，我不吃！”</p> <p class="ql-block">李玉梅抓起鸡蛋，边走边说：“不吃我的，你倒是找你那个兰兰吃去！”</p><p class="ql-block">包少青看着李玉梅出了屋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李生贵进来说：“少青，你不吃个鸡蛋咋行？”</p><p class="ql-block">包少青指着面前的草纸苦笑着说：“爷爷，玉梅偷看我的信不说，我给人家写信她又故意捣乱！”</p><p class="ql-block">李生贵笑着说：“玉梅这孩子长大了，有心事了！”</p><p class="ql-block">期末考试那天，包少青和村长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包括李玉梅在内，孩子们两个人一匹马，每人自带一个水壶两个馕，外加铅笔橡皮，包少青骑着自行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镇上，赶在开考前到了镇上的小学校。</p><p class="ql-block">校长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考场。一个教室五十来个孩子，李庄村的孩子们坐在前两排，相互间隔着一个座位。学校的孩子们随后，和平时座位一样，两个人一张课桌。两拨孩子中间拉开了一张桌子的距离。</p><p class="ql-block">村长看着校长说：“这座位咋还不一样了？”</p><p class="ql-block">校长说：“学校的孩子们接受的是正规教育，基本上不存在相互偷看的现象。你们的孩子因为是头一次参加正规考试，所以隔得远点，看得严点，对他们有好处！”</p><p class="ql-block">村长看了包少青一眼。包少青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这样挺好！”</p><p class="ql-block">返回的路上，孩子们边吃喝边叽叽喳喳地相互对着答</p> <p class="ql-block">案。</p><p class="ql-block">包少青问李玉梅：“你觉得题难不难？”</p><p class="ql-block">李玉梅说：“马马虎虎吧，也就那样，算术好像少写了一个0，语文不会写兰花的兰！”说完捂着嘴格格格地笑起来。</p><p class="ql-block">李永祥说：“包老师，你别听我姐的，刚才她还对我说她都做对了呢！”</p><p class="ql-block">包少青说：“永祥，那你考得咋样？”</p><p class="ql-block">李永祥说：“题真不难，卷子一发下来，我满脑子都是答案！”</p><p class="ql-block">村长看着其他孩子说：“你们考得咋样？都挨个说说！”</p><p class="ql-block">孩子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不难，不难！”</p><p class="ql-block">村长兴奋地大声说：“真要是把镇上的孩子比下去，叔给你们宰只羊吃！”</p><p class="ql-block">分数出来后，校长当即被教育局长打电话叫去。局长说：“我命令你，现在，马上，跑步来局里见我！”</p><p class="ql-block">见面后，局长劈头对校长说：“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p><p class="ql-block">校长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地说：“知，知道。”</p><p class="ql-block">局长把分数表“啪”地往校长面前一摔说：“这就是你为了显示公道，再三要求局里安排专人给你阅的卷？！”</p><p class="ql-block">校长颤巍巍地说：“我开始以为，一个得了癌症的毛头小子，能教出个啥，实在是没想到……”</p><p class="ql-block">局长说：“我听说你还支持过他们几本旧书，好歹也算是做了一点好事，这次就不追究你了。”</p><p class="ql-block">校长赶紧给局长递过去一支烟说：“谢谢局长，谢谢局长！”</p><p class="ql-block">局长抽着烟说：“下学期开始，你要按照他们的实际人数上报课本计划！”</p><p class="ql-block">校长说：“是，是，可是书费得问他们要吧？”</p><p class="ql-block">局长“啪”一拍桌子说：“他们有那书费还用得着一天巴结你求你去你那里淘旧书？我今天把话给你撩着，一分钱也不能向他们要，全部从你们的办公经费里出！”（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