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厦子</p><p class="ql-block">我家在村边盖了三间外面是红砖、里面是土坯的戳斗房,在房子东西两边各支了个小厦子,村里管这种房子叫“三间两跨式”。娘说,实际上这地皮是应该盖四间的,没钱全盖起来,就只好在中间盖上三间房,两边各留出半间的地儿。这半间的地儿,别人家是和大房一起盖上两间跨屋,很齐整好看。咱家只能凑合着搭个小厦子。</p><p class="ql-block">这小厦是用拆村里老房的蓝砖头和盖新房剩下的红砖头垒的,就着大房的墙面垒的。垒全了后墙与西墙,前面墙留了窗户和门的位置,但是没有钱安上窗户和门的。它后边与大房并齐,前边比大房短上米数来的。又比大房矮很多,仅能容人站直身子:勉勉强强叫个厦子吧,平常就堆放些柴草什么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由于低矮,里边黑乎乎、潮乎乎的,让人很不愿意呆。因而这里很是僻静。又没窗子、门的遮挡,小厦就成了我家的鸡偎窝下蛋、眯眼休息的地方。在这里,麻雀儿们(大家佬)又搭了窝儿,随便地飞进来又飞出去的,弄得鸡毛、鸟毛、粪便的到处都是。更别提屋顶吊下来的塔灰和地上一个个的老鼠洞了。家里人很少进去,尤其是我。在奶奶发现这厦子有长虫偷吃鸡蛋的事后,我更是一步也不敢迈进去了。</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村里实行 责任田包产到户,生产队里就把生产物资分给社员们。我家和大爹家,还有表叔家一起分了匹枣红马,几家轮流喂养,于是那西厦子就又成了“马舍”。</p><p class="ql-block">为什么给小厦叫“马舍”,而不叫“马棚”呢?因为自从有了这马,西厦子就成了我哥除吃饭、干活、睡觉之后的活动场所。他把厦子里的杂物清理出来,用笤帚把顶上、墙上的塔灰、蜘蛛网沾下来,又把厦子的当地鸡刨的坑儿弄平整了,垫上了细细筛过的土,泼了干净的井水,摆上刷了好几遍的牲口槽。还在墙角用木板子隔开了一个放草料的地方。先前那种人一进来,鸟受惊扑棱棱乱飞、鸡咯咯咯叫着往外跑,弄得尘土扑面、鸡毛鸟毛四处飞扬的样子不见了,让人感受到的是干净,齐整,亮堂:简直都可以住人了。你说叫“马舍”是不是更合适?</p><p class="ql-block">马牵回来了,是匹很漂亮的枣红色小母马。哥在队里喂过牺口,知道这是匹很能干的马,非常喜欢。在仔仔细细地给马刷了毛之后,才牵了进去。</p> <p class="ql-block">晚上,墙壁上的桅灯点亮了,透着温馨的黄光笼满了小厦子,空气里散发着干草特有的清香,没有生产队马棚里熏人的味道。马咀嚼草料的咔嚓声,打响鼻、踏蹄子的声音都从那窗框、门框里恣意地而敞亮地涌了出来,成了我们一家人最爱听的小夜曲。</p><p class="ql-block">白天,哥必定是第一个光顾马舍的,把马牵出来,到西边的道上蹓上一圈,听到马蹄发出的踏踏声,竟是那样的清脆、动听,就连平日经常抱怨难走的红土道也觉得好走多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打扫小厦,给马起圈的活儿全被哥包揽下来了。他在队里喂过牲口,有经验,他自己又爱干净,是绝不容许那马粪、马尿,还有垫的草土在马舍里呆时间长了的。</p><p class="ql-block">这一天天的哥不知要到厦子里去多少趟:蹓马,起圈,垫土,铺草,洗刷马饮水的桶,喂它新鲜的青草,半夜起来加料。哈哈,哥说,就得半夜里给它加料,不是有句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吗?</p><p class="ql-block">是得把它养得又肥又壮的呢。-年四季运送粪肥,夏秋收获时全靠它出力拉呀。这才是我哥,不,应我们全家人喜欢这马,一趟趟往小厦跑的原因吧。</p><p class="ql-block">是呀,分田到户了,打的粮食和柴禾会更多。有了这匹马,我们就再也不会一家老小齐上阵去推柴禾,弄到天黑也推不完啦。让它套着父亲买的红色铁拉车一趟趟地拉回来呗。它拉回来粮食来,我们绝不吃那吃多了拉不下屎的秫面饼了,也不吃掺了多半野菜的棒子面糊饼了,就吃白面,变着花样儿地做,一定敞开了吃。</p> <p class="ql-block">于是在宁静的夜晚,听到小厦里传来马的踏蹄声、打响鼻的声音,我们心里是那样的踏实。尽管小厦仍然没有安上门,只是在门口横上了个小车架,尽管我们住在村边上,我们的前边是条大道,西边是大片的庄稼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