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峪河边一巧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水县北峪口村位于文峪河出山口,依山面水,风景秀丽,是个风水宝地。这块地方,由一脉文峪河水长养,自然人杰地灵,出过好多优秀人物。近几十年,许多优秀学生走出了家乡,其中多有我的同学。他们的情况,我当然很清楚。然而,没有走出去,扎根家乡建设家乡的人当中,也不乏灵秀之才,比如今天我要说的这位能工巧匠――安文则。</p><p class="ql-block"> 我和文则相识,还是在县书协换届时的2016年。当时县书协老主席让贤退位,新一届主席年轻有为,重新组织了书协班子。重新登记会员时,自然有一批新会员。书协成立大会上,一位身体健壮,性情憨直,不苟言笑,忠厚朴实的新人出现在眼前。我问旁边的朋友,这是谁?他们说,他叫安文则,是北峪口村的能工巧匠,会写字,会做木工,专攻古式家俱,特长是雕花木工。</p><p class="ql-block"> 对于他从事的这些,我打心里也都喜欢。四十多年前,记得刚参加完高考,能不能考上学校,心里根本没底。于是自己心里也有过打算,考不上就学个木工,至少也是自己心爱的工种。可是后来考上了,这个想法也就只是个想法了。但是多少年来,对木工技艺的喜爱一直没有放下,平时总喜欢和带着一身手艺的木匠师傅们谈论技艺。知道了文则这位巧匠,就总想找机会好好一聚。</p><p class="ql-block"> 北峪口村后面山坡,厚实稳健,正是文峪河北岸,文峪河水库大坝依此山而建,山体与大坝牢牢地锁住了河水,清除了多年水患,让这脉河水乖乖地为下游人民靠福。有了水库,这块地方就成了有山有水的一处胜景。夏天,库水碧绿清澈,山坡植被蒙绒,在一片绿荫荫的草被上,总会点缀些散在的细碎小花,这花叫扎蒙花,采下来,凉干后,油炸一下,香味扑鼻,是很好的调味品。我和文则联系,等这种花开了时,让他通知我,我要采这种花去。文则爽快地答应了。其实,我的内心中是想和他聚聚,看看他的作坊,了解了解他的工作与生活。去年夏季的一天,他突然打来电话,说明天可以采花了。我欣然答应,第二天一早,便急匆匆来到了北峪口村。</p><p class="ql-block"> 初夏的文谷口,河滩地里生机一片,枣树已经绿了,透过枣林看掩映其中的北峪口村,比屋参差,树影摇窗,真是一派田园风光。我和文则夫妇来到山里,冒着炎热,采了好多扎蒙花,直到中午时分才回到他家。我们边休息边交淡,顺便看他做的仿古家俱。</p><p class="ql-block"> 简陋的几间房,紧靠着木工作坊,摆放着新的旧的各种家俱,都是他的作品。我细细欣赏着,他的这些作品有个共同特点,真材实料,做工精细,雕花也都是实实在在的手工,一看就不是现在有些急功近利的厂家,机器雕刻,千篇一律,呆板僵死,而是灵动自然,令人喜爱。我想,这其中肯定倾注了他不少心血。我问他,这种活儿很费工吧?他说,是啊!不过,我只追求质量。我心里想,这种理念,怎么能符合现在浮躁的社会风气呢。我又看了看他的作坊,一些木工机械在那儿闲置,看来活儿并不多,生意肯定也不是太景气。看来文则是有点执拗,他不愿意随波逐流,宁肯少赚钱,也要精益求精。这是位真正的艺人。</p><p class="ql-block"> 我们来到另一个家俱陈列室,几件新做的家俱摆放在那里。我一看这几件,合缝严密,简洁清爽,没有一个钉子,也不知用什么卯榫结构组合起来的。我很惊奇,他是怎么学会这些传统工艺的?他看我细细端详这几件家俱,便给我介绍开了:这是仿明式家俱。这种家俱,主要特点就是简洁,一种质朴的气息,不像清后期家俱,工细却有些繁缛,显得小气。这种家俱就是大方、质朴,含蓄。其实这种简洁的做工更见功底,有一丁点儿瑕疵即显露无遗,不像细碎雕花的工艺可以藏拙。我深深地点点头,表示认同。原来自己也喜欢花里忽哨的东西,其实真正好的是这些质朴的东西。怪不得有人说,学书法,必从秦汉始,不写唐后字。其理应该也在这里。简洁质朴,更显人本质,少了虚浮,省了掩饰,天然去雕饰,才是美的极至。</p><p class="ql-block"> 我走进里屋,又看见一件高约一米的佛龛,这件佛龛,全用手工完成,有门有窗,飞檐斗拱,立柱台基,门扇户枢都用木件雕成。玲珑小巧,精致结实。我说,这也是你的作品?他说是的。这件作品用了他半年多时间,是为一位虔诚的居士做的。这件作品,直令人叹为观止,那么小的构件,真不知他怎么完成的。我看他做这件作品,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应该有对自己技艺的超越,和虔诚的信念在里面。我问他:下这么大功夫,价格很可观吧,他笑而不答。看着他这些大大小小,风格各异的木器,让人惊奇,他的经历一定不简单。中午时分,几个简单的小菜,我们边吃边聊了起来,他说到了自己的身世。</p><p class="ql-block"> “我1973年出生于农民家庭,小时候上学对绘画感兴趣,那时候电视上演山东版的《水浒传》,里面有不少刀枪剑戟的东西,记得当时曾用八号铁丝打造了不少刀枪之类的玩具。上小学四年级时,赶上我们村宋国府老师回村,任职本村校长。宋老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受宋老师的影响从此就迷恋上了书法。那时候家中有一个秃笔,就使用那支笔开始练起来。也不懂的什么临帖,也没有那些东西,后来本村有个比我稍长几岁有同样爱好的同学,在和他的交流过程中知道了字帖、魏碑一类的东西,借阅了不少他的关于书法杂志类的书籍。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青少年书法》那本杂志,每月一册,看了这本书,使我开了眼界,知道了什么是碑学,什么是帖学,什么是篆刻等相关理论知识,也增加了对书法的认知程度。”</p><p class="ql-block"> 听了他的介绍,好像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学艺还是从兴趣入手的。因为爱好美术,就选择了和美术相关的艺术门类入手。我那时候比较喜欢古典家具,村里有几个自己的长辈是木工。通过自己琢磨和向长辈请教,掌握了一定的木雕技术和木工知识,进而对古典家具的卯榫工艺和古典家具所产生的艺术美感情有独钟,也对古人的木工工艺推崇备至,被古人的工匠精神所折服。</p><p class="ql-block"> 2015年冬,我创办了一个做古典家具的小作坊,取名为‘守拙古典家具’,取抱扑守拙之意。由于内心的坚守和不善经营,创办五六年,效益一直不太好,现正在坚守质量还是要追求效益之间徘徊着。”</p><p class="ql-block"> 是啊,他说得一点没错,这种情况,也是现在有良知的艺术家们所困惑的。醉心于艺术,便失去了生活的滋润;迎合了社会,却又违背了自己的艺术良心,就这样两难着,其中甘苦真不足与外人道也。</p><p class="ql-block"> “因为雕刻的原因,刻字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加之有书法的一些基础,刻起字来感到得心应手。刻字在我看来属于二次创作,每当客户拿来作品让我刻字时,我都会细心揣摩作品,用笔的粗细轻重,墨色的浓淡干湿,笔画的牵丝飞白等等。用笔的粗细这个好体现,但墨色的浓淡枯涩则有难度,要体现作者的本来面目,达到不走形,还得把作品的精气神、内在美感体现出来,这就需要有点想法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听听他的手段。</p><p class="ql-block"> “我通常是这样表现的,在刻字的过程中,把粗笔加深,细笔变浅,以达到墨色变化的那种效果,因刻字上色后要求保持颜色一致,很难有浓淡的韵律感,只能用深浅表示了,因为在光的作用下会产生一种隐隐的光的浓淡感。牵丝飞白之笔最能体现书法的力量美,从纸上创作的作品再翻刻到木板上,这个过程就得有取舍,须要有对书法的真正认知,适当的取舍再加工。如轮廓的增减,字形大小、笔画长短的调整,经过这样二次创作才能更好地表现出作者的意图,这应该也是手工雕刻的价值所在了。”</p><p class="ql-block"> 听了他很有自信的叙述,感觉他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与他这次相聚,我感受很深。一个成功的人,绝不是偶然的,在平凡的外表下面,一定有着不同于凡人的特质。要莫有着异于常人的勤勉,要莫有着超于常人的聪慧。而于性格呢,必定有其本身的坚韧性。因为有韧性,才会有功夫;有聪慧,才会有灵性。而经过自己的努力,经历过艰难的磨炼,自然也会增加定见。有定见,当然就会不同于常人。以一般人来看,不免认为是固执,其实正是他的可贵之处、高明之处。</p><p class="ql-block"> 这次相聚以后,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多了。我对他也更多了些关注。我们成立“文水印社”,把他吸收为社员。我知道他对刻石也是很在行的。县书协刚换届,新的领导班子奋发有为,正想做成几件大事。回复文水古八景之一摩崖石刻“石门宕雪”就是一个大举措。这是个大工程,七八米见方的大字,要刻在几十米高的摩崖上,那是何等的艰难,又是何等的气派?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文则的身上。他带着几个助手,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完成了这件大作,这也是他的得意之作。参加印社,刻印章这小艺,在他来说当然不在话下了。通过印社活动,既便于交流,也互相促进,何乐而不为?</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也在有意无意间关注起他雕刻的牌匾来。确实如他所言,有发挥,有调整。牌匾上的字,显得更加有精神,既有原作的风格,又增加了雕刻的气韵,真是难得!</p><p class="ql-block"> 其中有一个牌匾,刻的是傅山先生手书的“兴怀静远”。因刻在一个旧木板上,初看时还以为是旧物,细细辨认才看出是仿刻。字体遒劲有力,结构稳健饱满,牵丝萦带,丝毫毕现,处理得很有立体感,最特别的是还有一种经历过时间打磨的斑驳感。另一件是我书写的一付篆书对联。这付对联挂在武午村梁家礼堂。这个祠堂整个的土木工程都是他一手完成的。祠堂落成那天,我们参加了典礼。我写的那付对联赫然挂在正殿两侧。“承祖辈志业亦奋亦能亦勤,秉先人遗训毋怠毋忽毋忘”,用笔结体,准确到位,比我原来书写的感觉还要好。记得有位书法理论家说到古代碑刻,如遇一个刻碑庸手,再好的作品也会逊色不少;若遇到高明的镌刻手,不仅可以传达得分毫不差,还会有所增色。细看古造象的刻本与原手书墨迹两相对比,确实不同。看来真得是古今一理。</p><p class="ql-block"> 原《火花》杂志社主编,名作家王作忠,对文则的为人为艺赞许有加,专门为他写了一付对联:“匠心妙手乾坤大,正德直行日月长”并落旁款:“安文则兄弟结识时日虽短,但匠心妙手一目了解,尤其德之正,行之直,乃当世少见,遂有感而书以赠之。”足见其赏识之情。</p><p class="ql-block"> 文则是位自我创业者,每天为生活奔波。他的时间总是不够。印社好多次活动,他都没时间参加。但他并没有疏于对技艺的追求。有一次他就专门来请教过如何刻章。我对他说,你有这么好的刀功,刻章只要把字法、篆法掌握,一定能创作出有自己特点的印章作品来。可惜他只是在忙,希望他在适当的时候,忙里偷闲,有所收获。</p><p class="ql-block"> 我从事书法篆刻四十多年了,有个深切的体会,“技近乎道”的确是一句真言。艺术需要思想,同时也不能缺少技艺。而有着真正技艺的能工巧匠,他的美学思想,完全不逊于那些庸常的所谓艺术家。而好多艺术家,反倒缺少他们精益求精的精湛技艺。谁说工匠缺少美学?我看还是在人,看是大匠还是小匠,齐白石自称大匠门徒,齐白石有没有美学呢?</p><p class="ql-block">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文水这块地方,真有些与众不同。这儿的自然,钟灵毓秀;这儿的历史,绵延悠久;这儿的人文,群英荟萃;这儿的风俗,浑朴淳厚。这是不是籍于子夏山的雄浑厚重和文峪河的绵长灵秀呢?</p><p class="ql-block"> 又有一段时间没和文则相聚了,今又是春天,扎蒙花开的时候又快到了。我还是期待着这样一个花开时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李春彬 二〇二二年三月十九日</p> <p class="ql-block">佛龛</p> <p class="ql-block">摩崖刻石</p> <p class="ql-block">对联一</p> <p class="ql-block">对联二</p> <p class="ql-block">对联三</p> <p class="ql-block">牌匾一</p> <p class="ql-block">牌匾二</p> <p class="ql-block">牌匾三</p> <p class="ql-block">王作忠老师手书</p> <p class="ql-block">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