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亲

素琴

清明时节雨纷纷，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我特想念我的父母亲。父母相濡以沫恩爱大半个世纪，从末红过脸，吵过架。我耳听着母亲半责备半娇嗔的话语，目睹着父亲那笑眯眯满是宠溺的眼神长大。他们已离世多年，留给我的只有那满满的思念。 　　母亲十七岁那年，二十七岁的父亲把她娶进门。 听说相亲那天，在外婆家门前那流水淙淙的小溪边，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的母亲甩着一条长辫子，挎着一篮柚子，从小桥上款款走来，是那么的楚楚动人。于是就被父亲相中了。 　　从此父亲宠了母亲一辈子。 父亲宠母亲，母亲也十分爱父亲。无论生活多艰难，母亲总会想方设法为父亲做点好吃的，但父亲总要母亲一起享用。父亲每次从集市带菜回来，母亲总是带着娇嗔的口气嫌弃几句，父亲总是一脸宠溺，从不会生气。母亲不大出门，唯一的嗜好就是玩纸牌，父亲总是想方设法满足母亲的要求。 那天上完两节课，我就往家赶。稻田里碧绿的禾苗在微风中翻着波浪，山坡上田头地角那一块块麦地像晶莹耀眼的黄地毯撒落在碧绿的田野上。再美的景色也留不住我匆匆前行的脚步，上周末回校时就和父亲约好的，责任田里的麦子今天收割，不知进展如何？ 到家推开门，满屋子都是用稻草捆扎成的一把把小麦，父亲肯定是怕我们夫妻俩回家迟，自个很早就出门忙了。可家里不见人影。不用问也知道，父亲在田里忙，母亲肯定玩纸牌去了。 看已是午饭时分，我跑上跑下，好不容易在柴灶上折腾好了饭菜，父母挑着麦把回来了。放下担子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今天还能这么准时吃饭？＂看那高兴劲儿好像是逛街回来似的。看着七十多岁的父亲头上那斑斑白发，我心中真是五味俱全，简直不知怎么回应。 刚巧母亲也回家了，我正想说母亲几句，可父亲却先开了口，跟母亲聊起了玩纸牌的事。看父亲那一脸宠溺的样子，看母亲头上那满头白发，哪还开得了口？我只是坚定了那个念头：父母都不年轻了，收完地里的这茬庄稼，要把责任田送给别人打理了。 　　母亲值得父亲宠一辈子。她聪慧秀气，做起女红来无人能比。她勤俭持家，识大体，十分贤惠。 当年，父亲因为心疼母亲太辛苦，想提出分家。可年纪轻轻的母亲却说，父亲这么多弟弟没娶亲分家后怎么办？那时兄弟几个中，父亲最能干，因母亲一句话，直到四叔权五叔叔都娶了亲后又过了好几年才分家。分家后，最会倒腾的父亲竟办起了私人酿酒作坊。幸亏不到两年就解放了，赚了钱没来得及置买田地，没划成富农，只被评为富裕中农。为这事父亲老夸母亲。 五十年代后期，奶奶两次脚摔断从此卧床不起。赡养奶奶的钱是在金华教师进修学院工作的小叔叔出的。那年代其他几个伯伯叔叔家都儿女成群，生活拮据，自顾不暇。于是，服侍奶奶的重任就落在了只有我一个孩子的母亲身上。那时我已懂事，一日三餐烧好饭母亲总是先给奶奶送去，等奶奶吃完再回来吃，风雨无阻，乐此不疲。邻里们都夸母亲孝顺，我挺自豪的。 　　我跟母亲说爸最宠你，母亲却说跟父亲辛苦了一辈子。 父亲解放后还经营酒坊，并用赚的钱建起了一幢九间落地前面带走廊的大房子。那些年房子的后续建设投入几乎耗费了父母亲的全部精力和积蓄。 当正中三间加上天井和前面走廊，全部铺上三合土的光滑地面后，我家就成了乡邻们造房子的工场。 七八十年代建的都是木结构的砖瓦房。村里的新房几乎都在我家完成的木料加工。有时正房这边木匠师傅在干活，天井走廊那边篾匠在编竹席，热闹非凡。 一走进家，木屑踩得满脚都是我已司空见惯。我在家时，只得躲在东边的那个小房间里，因那里与喧闹的工场隔绝，才是家里唯一的一方净土。 然而那天我一进家门，就被满屋的灰尘呛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原来是一位叔叔家的茅草房拆了盖瓦房，要把旧木料重新用回到新房里去。经过多年风吹雨打，木料的表层已有腐烂的迹象，要把表层去掉，怎能不灰尘满天？ 我气冲冲地跟父亲说，让他们搬别处去加工。一旁的母亲却开了口：“你别不懂事，你以为人家造房子容易啊！＂父亲也说：“叔叔家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个用，不然也不会再用这些旧木料。刚才叔叔还向我借了20元钱呢！＂母亲又说：＂别生气了，我不过是多化点时间搞搞卫生罢了。”听了他们一席话，我只得偃旗息鼓。 这有什么办法呢，乡里乡亲的。父母亲本就乐善好施，平时邻居有困难向他们借钱，总是慷慨解囊。借房子用用，又怎能回得出口呢？我只得悻悻地回了房。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司鼓。他那鼓板敲得真可以说是精彩绝伦，方圆几十里的十多个锣鼓班的戏文都是他传授的。 我也实在佩服父亲，没上过学却能对那么多戏文倒背如流，生旦净丑无论什么角色的戏文随口而出，唱得有板有眼，声情并茂。 六十年代初，父亲在母亲的支持下，以我家那三间正房为舞台，夜夜教唱戏文，终于达成了心愿，在村里重新组建了一支年轻的鼓乐队。 　　父母亲为我们的家付出了他们的全部心血。 那些年，我工作读书，忙得不可开交，母亲承担了全部家务。她舍弃了最爱玩的纸牌，照顾孩子，从不假手于人。小孩有个头痛脑热的，跑前跑后，担心得彻夜难眠的总是母亲。 白天父亲下地，母亲在家管孩子，干家务。晚饭后，母亲洗碗呀，准备猪饲料呀……总有忙不完的事。这时两个孩子总是坐在石头门坎上，一边数星星看月亮，一边听我父亲给他们讲故事。父亲精通戏文。三皇五帝，才子佳人，忠孝节义……他都会给孩子们讲个遍。精彩的故事激荡着孩子们的心灵，欢快的笑声也带走了父亲一天的疲劳。 儿子跟我说：“奶奶最疼我了，我上高中周末回校时，走到公路边的学校那儿要拐弯时总会回头去看，因为奶奶总是站在家门口看着我……＂ 这我怎么会不知道？当年我上初中也住校。周末回校时，母亲总是倚在门柱上，看着我挑着米袋和小蒸笼似的垒成一串的菜箱，踏着小路，穿过田野，绕过山岗，消失在远方…… 我们出门在外，留给老人的永远是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他们从十九世纪走来。然而父亲身上却没有那个年代赋于的大男子主义的烙印。而母亲身上却有着那个年代女性独有的贤淑与端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父母亲初识于富有诗情画意的小溪旁，奏响了颇有几分浪漫色彩的爱的旋律，喜结连理，从此恩爱一生。 父母亲留给我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回忆与思念。我只能仅以此文告慰我的父母，你们的好品格好家风，儿孙们定会铭记于心，代代相传。 图／感谢网络文／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