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关：乒乓球往事

柴然

偏关：兵乒球往事

柴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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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我岳父朱祯祥到偏关当了县委书记。他是通过改革上去的开拓型领导干部，胆子大，步子大，颇具创新意识。

他就很重视山乡里孩子们的教育，德智体全面发展。为了偏关山地的教育事业，他跑过北京大学，还以一个偏远山区县委书记的身份，登上北大讲坛，呼吁全社会重视山乡教育，加大对山乡教育的资金投入，政策倾斜。这也是他和吕日周两个明星县委书记分别在原平、偏关两地大搞“搭台唱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偏关县就和北京大学、大连外国语学院等签订有数个代培（进修）项目，培养自己的师资力量，包括体育、文艺、外语人才。偏远山乡更需要各类人才的开发。

说机会总是给了有准备的人。来偏关前，我岳父在原平阎庄公社当书记，阎庄土地承包走在了全省乃至于全国之先——“与安徽小岗村前脚后脚”，典型性经验一经肯定，不但省内外有很多报道，全省、全国农业口上，来参观学习的，络绎不绝。

那一时期，阎庄还有一例，这是公社的文艺宣传队搞得好，原平上下，多有人夸。你道阎庄为文艺之乡吧，可仅有咱乡土上那点力量，远远不够。所以，我岳父抓宣传队，第一倒把来阎庄插队的有文艺特长的知青全利用起来了。我写《一生为农——共和国功勋申纪兰》一书，中间有一两个大段落，写了知青和下放干部们在西沟的情况。李顺达、申纪兰做得好，生活上关心他们是一个，还有就是发挥他们自身的本领，人尽其材，组织他们编书、编剧、搞宣传队，多了；其如我们看到的西沟人战天斗地的那些劳动场景，多也出自西沟下放干部之手，是他们中有摄影家，“让他给咱照相呗。”申纪兰说。若你正正常常，让他们每天参加集体生产劳动，这些经典图片，倒不会有了。这里故事很多。写作的同时，自然想到我岳父在阎庄的这一着，有点儿英雄所见略同啊。

我们事业的兴旺，单打独斗，肯定不能，积极调动全社会的力量，乃致胜法宝。

阎庄这批喜爱文艺的插青，有好些个太原家，也因了我岳父当初对他（她）们的关怀，有三四个美人儿大姐，如秀兰、冬花（已仙逝）、小郭，还成了全家人的好朋友，来往多年。

却也因有这么一段，晚年，我岳父看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往往从失望到大为光火，然后，憋着肺气肿，抽好几根烟，下来开始展望：“让我来给他当这个春晚总导演，看我能给他弄得多好。”

我就在边上说：“不是净眉户戏吧？”晋南人，壮心不已，志在千里，吾不能及。

是，机会总是被有所准备的人而把握。这是说我的岳父朱祯祥，同也是说当时的偏关县体委主任张明忠。

我岳父到偏关后，张明忠还只是一个教小孩子打球的乒乓球教练，可不多时省里有一个比赛，张明忠带着几个孩子上去，竟然打了一个团体第四名回来。

这可了得呀，咱偏关小县，守的是偏头关长城，老牛湾黄河，遥远荒凉少绿色，广袤的县境内，人口九万多，我岳父说：“号称十万。”（现在偏关县的常住人口七万三，比右玉县的人还少。）

是，提拔张明忠，决定了，就让他当县体委主任，带一批孩子出来，让人看看。

这时，山西省体委举办全省乒乓球教练员加强班培训，好家伙，这主讲人，正是闻名世界的中国乒乓球第一人庄则栋先生。

加强班名单上有张明忠，通知接到了，我岳父对他说：“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多学些东西回来。”

庄则栋先生来山西，实有被发配之意。那是刚结束了对他的隔离审查。一开始人待在山西省体工队大院，都还没有随便出入的人身自由。

这个咱也是消息灵通人士，庄则栋刚来几天，咱的好友、打球的兄弟李国喜倒过来告了。当时这消息并不让大家随意外传。有点儿神秘。

对于庄则栋这样的大神级人物，咱还就是有一些追星之意，如李国喜他们讲些人家的一般生活或者训练点滴，咱都能铭记在心里。

说，庄则栋用三个手指头拧着发球，可发出极为旋转的球，大家一般接不住，旋转十分难判断。

说，庄则栋先生的个人情况，这是他当时不是要和前妻、钢琴家鲍蕙荞女士离婚吗，一个晚上，两人谈完话，他不在家住，而是要回到他的一个临时住所，结果，从东城往西城（或者从西城往东城），走了几个小时。

这是讲人家的硬汉所为。大家都还是很佩服的。从中也可看出我们受日本电影《追捕》的影响有多深。奶油小生吃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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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兄刘文清，一是在《山西青年》做记者期间，一是后来被聘于《映像》杂志做稿件期间，分别两次进京对庄则栋先生进行了采写。

因为此，还和庄则栋乒乓球俱乐部的创办人赵方方交为很好的朋友。庄则栋乒乓球俱乐部在和平北路，刘文清多年搞浸月池茶社，也是在这一带，这儿几个茶城呢，形成了一个茶文化商圈。曾经有几年，刘文清请诗人朋友们过这边来喝酒，亦会请赵方方到场。赵方方会拉小提琴，也和文艺界朋友多相聚，还办过大的文艺节目的排练、演出，弄一台《长征组歌》这些。

体育、文艺还是有它的相通之处的。这也如庄则栋先生醉心于书法，浸淫甚深，坚持多年。

我第一次见他的字，正是1986年左右在偏关，字是赠给我岳父的，有比较耐看并值得品味的东西。究其好到一个什么程度，见仁见智，好，如对瘦金体的一些融合，不足观，如有范增的尖滑（钢笔型）影子。

刘文清兄两次上京去采访，庄则栋先生都有提到在山西的这段特殊经历（说为四年，实际待了两年半），感谢山西，在那样一个特殊时期，给予了他更多的理解，更多的尊重与关爱。

就说咱省体工队食堂的大师傅，那是常常偷往他的饭盒里加肉加鸡蛋。

咱偏关人张明忠呢，这是白天培训结束，晚上再找过去，频繁与庄则栋先生私下交流；庄则栋正在编写他的《闯与创》，张明忠主动帮他抄稿子；有时庄则栋晚上饿了，张明忠就到街上的小卖部给他买些吃的。是这种感情。

偏关人与庄则栋先生的乒乓球友情再加深，这即张明忠从省城培训回来，孩子们在市里（当时为地区）又打了一次比赛，夺了忻州冠军，偏关县乒乓球队遂定为代表忻州地区参加1986年将在大同举行的山西省第七届运动会。

这好是好，但在张明忠和我岳父朱祯祥眼里，孩子们还应该有一个大的提高。

这时，庄则栋先生已经回了北京。我岳父就对张明忠说：“你给咱到北京去找他吧。”这样，有了后续：把孩子们带到北京去，带到庄则栋先生门下。

偏关人张明忠带了助手吴晓斌前去联络，谁知连跑了五天，也没打问住庄则栋先生的一个具体落脚点，这人究竟在哪呀。绝望了，路费也快花完了，无奈、心灰意冷下，两人买了火车票，准备离京，回咱偏关呀。

两人去了火车站，先在书摊上买了两本杂志，准备用以消磨路上的时间。不想，助手吴晓斌刚翻了下杂志，就看到上面有庄则栋先生出任北京市少年宫乒乓球教练（辅导员）的消息。

啊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本组织上安排庄则栋到北京市体委什刹海体校工作，但庄则栋先生选择了北京市少年宫，这也是他起步的地方。

天下雨了。在北京市少年宫，他们找见了庄则栋。

激动吧，还得谈事情呢。让偏关孩子们来北京训练学习，这可不容易，得到庄则栋的首肯，那仍需他出面做工作，如怎么征得北京市少年宫主教练庄正芳先生的同意（庄正芳先生也正是庄则栋先生的启蒙教练）。

也是一顿忙碌，庄则栋安顿张明忠说：“你回去挑队员吧，小队员来后的训练、吃住等事宜，我随后再协调安排。”

1985年4月28日，张明忠带着六名小队员到北京市少年宫让庄则栋面试。看了他们打球后，庄则栋说：“孩子们条件不错，都留下吧，食宿就在少年宫对面的总参招待所。”

这批孩子们年龄还小。如多年后参与创办忻州卓然乒乓球俱乐部的李建军，当时就12岁。

他们这批，前后在京训练三年半。代培项目签署后，下来是经费的落实，我岳父要办这事，县里自然扛的是大头。

后来张明忠又找地区体委和地区财政局，落实了一部分。

有第一批，还有第二批——这次是7个孩子，还有了女孩子，时在1987年，代培时间为半年。

3

1986年元旦，张明忠再次去北京，一是把在京训练的小队员们接回来过春节；更重要的，是代表偏关县委、县政府发出邀请，看能否把庄则栋请到咱偏关来。

庄则栋欣然接受了邀请。这样，小小偏关县，迎来了受到过毛主席表扬的“乒乓球外交家”，我国第一个获得世乒赛男子单打“三连冠”的选手庄则栋。

庄则栋在偏关的五天时间里，受到了县委、县政府及偏关人民的热烈欢迎。他们专门安排了一个60平米的大厅，摆放球台。庄则栋先生每天亲自指导队员们和偏关当地的乒乓球爱好者打球。这也是偏关历史上的一个“乒乓球盛宴”。庄则栋还在偏关县人民礼堂作了一场以“我国乒乓球外交与爱国主义”为主题的演讲，赢得了偏关人民的阵阵掌声。

我岳父几次与庄则栋先生进行交流，请人家为咱偏关小县支招，如何发展山区青少年体育事业，相谈甚欢。

“离开偏关返京前，庄则栋还应了原忻州地区体委主任张先锋的邀请，在忻州市停了一天，这也是庄则栋首次来忻州。”张明忠说。

1986年8月14日至8月21日，偏关孩子们在大同打省运会，庄则栋先生又专程从北京赶来，为孩子们助阵。他们打出来自己的水平。但团体赛还是止步于四强。

这次比赛结束后，庄则栋应邀再一次到了忻州，随后参观了佛教圣地五台山。

1988年，他们在省农民运动会上一鸣惊人，特别是个人成绩，打了一个第三，一个第四，之后，被定为代表山西省队出战，打了全国农民运动会。偏关这些农家孩子，走到了国人面前。

2010年4月26日，应忻州市委宣传部的邀请，庄则栋携夫人佐佐木敦子到忻州作爱国主义专题报告。

4月28日，应其弟子邀请，庄则栋先生到忻州卓然乒乓球俱乐部指导乒乓球爱好者和学员们打球；卓然乒乓球俱乐部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六弟子之一的李建军致欢迎词，表达了弟子们对恩师的感激之情。

这也是庄则栋先生最后一次到忻州。

就我岳父这边，后来有以下文字记录：

特别该提出来的，是朱祯祥在偏关主抓山乡教育，这张牌实在是打对了也打好了。当年三届乒乓球世界冠军庄则栋下放山西，朱祯祥便派出县体委主任兼乒乓球教练张明忠，到省里参加庄则栋主讲的乒乓球教练员加强培训班；在庄则栋返回北京，出任北京市少年宫乒乓球辅导员后，又分别将两批偏关少年共13人送在庄则栋门下，进行训练，两期培训，历时四年，为偏关县乒乓球队打出全省好成绩，打出娘子关外，奠定了良好基础。

而“一个偏远山区的县委书记走到北大的讲台上”，指的就是朱祯祥到北大作报告。偏关县与北京大学、大连外国语学院等全国一流高校合作开发山乡教育项目，引起很多人关注，最后上达中央高层。

1985年6月，胡耀邦总书记亲临偏关视察，尤在开发山乡教育上，总书记竖了大拇指。当年偏关县城里修了一座桥，竣工之日正赶上胡耀邦总书记来，他们当即就把这座桥叫成了“迎胡大桥”。人民群众对这位关心他们疾苦的总书记的热爱，可窥一斑见全豹。

朱祯祥也属原平人物，前些年出版的《原平百年人物志》上，亦有记载。

2022年3日20日，于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