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诗

医者

序 志敏弟把《母亲的诗》初稿发给我，并说能在前面写几句话最好，我当即欣然应允。志敏的父亲韩义，于1998年去逝；母亲方美林，生于1931年，逝于2021年1月，享年九十岁。与我们的父辈一样，他们都是从山西雁北到乌盟地区谋生的阳高县太平堡人。太平堡有韩、方两大姓，两姓之间，历来既相互依存，又相互较劲。志敏的父母，则是韩方两姓联姻的一对。用老人的话来说，按辈分我与他们这一支韩，还没有出五服，志敏母亲是我的本家婶子。 从十年前开始，每年入冬时节，我都要到海南八所那里过冬。志敏、志永和志君兄妹三家带着老母亲，也都在那里定居和从业。巧的是，我与这位老婶子都出生于农历9月29日。于是，每年的这一天，我都要与她老人家，还有他们兄妹几个，孩大老小，一大家子在一起，戴王冠、切蛋糕，过生日，其乐融融，其情切切，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在海南时，我自然也是他们家的常客。没事就与八十多岁的老婶子说说话，聊聊天。她的耳朵有点背，常看见她坐在屏幕前，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听新闻。志君说，她老人家晚年的爱好，主要有两个：看电视、写短诗。说起国际国内时势政治来，老人家总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臧否古今中外历史人物和重大事件，总是是非分明，毫不讳言。对于那些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倒是很少谈及。这也可以看出，她老人家的欣赏品味和趣味，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老人家出身于富庶之家，从小生活优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从小学、中学，一直读到张家口师范数理专业，接受过完整的正规教育。在受教育程度和文化水平方面，在他们那一茬人中，是名副其实的佼佼者。尽管在时代巨变的历史洪流中，他们不幸被裹胁到了最贫困的社会底层。这对受过中专教育的年轻夫妇，1962年被下放到商都农村（商都原来隶属张家口地区，1962年划归内蒙古乌盟）后，无怨无悔，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共同度过了艰难困苦的日子。同时，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供子女们读书，使他们一个个都受到了良好教育，各自都成家立业，有了体面的职业和幸福的家庭，而且多数都定居海南岛，成了名副其实的海南人。 即使在最艰难困苦的岁月，她老人家依然保持了知识女性的本色，从未放弃对诗与远方的向往与追求，在烟熏火燎、日出日落的平常日子里，总能体验到诗意的美妙，把苦日子记录成为流传后世的诗篇。我曾见过她的那个记录诗文的笔记本，上面工工整整地抄录着自己的诗作。几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有感而发，坚持不懈，确实令人钦佩。 这里所收录的诗作，应该是她老人家不同时期的代表性作品，而不是全部。即便从这些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作者的特殊经历和心路历程，以及对生活的记录、体验与赞美，更可贵的是，那些对亲情、爱情和友情的讴歌和倾诉，读来总是令人感动，回味无穷。 我觉得，编辑这样一个诗集，是很有意义的。古人有云：“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一方面，通过这些诗作，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他们那一辈人艰苦奋斗，自强不息，始终向往诗与远方的特殊经历和高尚情怀。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继承她老人家终身写作，笔耕不辍，诗意生活的可贵精神，把重视耕读与爱好诗书的优秀传统，一代一代地继承下来，传承下去。唯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家族的兴旺和后世的繁荣。 韩振业于呼和浩特市 2022年3月28日 又是一个清明时节，窗外的细雨绵绵，街上的三角梅格外鲜艳，米兰、鸡蛋花等各色的花儿争香斗艳，我静静地坐在母亲的床边思绪万千。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母亲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我经常会在母亲的床上坐坐，总感觉到母亲还在，似在和蔼地和我述说，又像是听她老人家的聪聪教导，但是看到空落落的床，又莫名的伤感。 前几天去母亲的屋子打扫卫生，整理母亲柜子的时候，看到母亲的一个日记本，翻开一看，发现是母亲早年写的一本诗集，记录了母亲不同时期的生活感悟，重读母亲的诗，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于是有了给母亲的诗重新编辑的想法，好让母亲的精神得以继承，留给下一代，给予我们启发和鞭策。 我的父亲和母亲三十年代出生于山西阳高县太平堡，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母亲一直读到师范学校，父亲在初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父亲在六二年响应国家号召下放到内蒙古商都县的一个农村当了农民，母亲毕业后分配到了河北逐鹿当了一名人民教师，为了爱情，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辞职，和父亲一起做了农民。 父母生育了我们四个孩子，为了生活，为了培养我们成才，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艰难与困苦，父亲教过书，种过菜，当过饲养员，为了能给我们兄妹挣点钱，父母又自学了裁缝，为乡亲父老做衣服，父母一生都勤俭节约，不浪费一分钱。母亲自小体弱多病，六十岁时曾遭遇过重大疾病，手术后靠着乐观的心态和坚强的意志，扛过了别人无法想想的疾病，创造了医学奇迹。 八十年代末，我哥和我相继工作，我们兄妹也相继成家立业，都过上了富足幸福的日子，父亲却在98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让我们体验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2003年的时候，母亲和我们一起移居到海南，儿孙绕膝，生活富足，孩子们的事业有成，孙辈们学习成绩优异，母亲引以为傲，晚年很幸福，唯一的痛苦就是对父亲的思念，经常和我们讲父亲的故事，教我们做人的道理。经常作些小诗，有时让妹妹记录，有时让孙女韩雪记录，时间长了就积累了很多首，因此才有了这本诗集。 在这部诗集编辑成篇之际，非常感谢本家哥哥韩振业给作的序，也非常感谢我的发小，也就是我的表叔李仁德给作的后记。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母亲的诗是留给我们后辈的精神财富，我们一定要让父母在九泉之下，看到他们的后代更好的发展，把他们的精神一代一代传下去。 大年初一挑担送粪五八年是跃进年，男女老少不得闲。大年初一去送粪，新娶媳妇也挑担。卸下筐担回家转，桌上摆了八大碗。碗里菜肴不丰富，全家团聚心喜欢。注：母亲的侄子和侄媳妇结婚当天就参加劳动，有感而发 求学亲人视我一枝花，极尽全力保护她。从小温室里长大，风吹雨打不属她。十九岁才进校园，六年功课三年完。中学课程又六年，努力学习五年完。大学读了整三年，紧急通知回乡转。 走西口主意拿定人难劝，边外生活去体验。山多草少不见水，春季黄风冬季雪。新的生活从头起，说时容易做时难。 齐心协力往前走， 重重困难脚下穿。注：62年辞职后走西口 知己五十年代巧相遇，六十年代成知音。吵吵嚷嚷几十年，吵嚷声中见真情。 夫唱妇随丈夫拿棍我看锅，夫唱妇随两相和。困难面前不低头，觉的前路有天堂。 命运走投无路兮，出口外。边外落户兮，实无奈。凶神势来兮，不畏强。风波过去兮，心流泪。大地解冻兮，万物新。空气湿润兮，百花开。哀兮哀兮，年进古稀。何哉何哉？命运安排！ 我们新家进门须低头，上炕不展腰。窗子堵半扇，煮饭没锅盖。（忆62年刚到边外） 生活状况六人吃饭一人担，生活状况可想见。为了多挣几个工，脏活累活都去干。 我的好妈妈（一）心象柔泥身象刚，受尽折磨不张扬。婆婆可恨丈夫狂，多少眼泪肚里藏。（二）妈妈教子很有方，言传身教树榜样。牢记妈妈祥教导，为人正直理应当。 我的哥哥（一）生在富贵家，幸福不属他。母亲没地位，生子矮檐下。（二）人的命运没法补，亲生父亲像后妈。母亲撑翅保护他，相依为命去挣扎。（三）生来很有才，谁来去栽培。努力去学习，成绩列前矛。 忆同学（杜万宇）（一）形影不离整四年，想法一致互理解。如果遇到烦心事，互相帮助吐真情。（二）每逢除夕夜，欢聚在你家。听见响炮声，各自才回家。 你的好妈妈（杜妈）同学去你家，好像自己家。你的好母亲，众人好妈妈。每到想起她，至今不忘她。 忆知音知音十年未断珠，互相鼓励不畏强。相依为命走长征，能不忆知音？极乐世界降人间，匹夫不愁吃和穿。人的欲望无止境，乘胜前进入九天。 忆表妹情形影不离三十年，想法一致互理解。政治风云多变幻，思念之心未曾变。 边外生活一隅丘陵丛中有人家，围着油灯抽兰花。大家说话无主题，屋外飘雪没感觉。 太阳已经落山了，屋里点亮小油灯。小屋虽破能蔽雨，夫妻对坐戏颜开。西方夕阳要坠落，金黄麦穗挂山坡。衣襟擦汗洗泥脸，回家路上有歌声。太阳西坠沉山底，屋外秋风呼呼叫。震动纸窗沙沙响，屋里土坑暖融融。（忆刚下放到农村年轻夫妇对生活的无耐（西边太阳快~~~要落山了~~~~湖上静~~~~） 奋进亲人视我似鲜花，精心细致培育她。寒风雪霜敲打她，待她明春再发芽。 爱好广交朋友是本性，泰山压顶不转径。路途遥远家景贫，好友相聚不可行。 我的一生生前不畏强，死后坦荡荡。每当想起它，一幅连环画。 斗小人小鬼作孽有后台，小丑前台来示威。被煎熬者齐呐喊，请你快快滚下台。恨抓毒蛇不肯放，摇头摆尾没希望。尽管腹里有毒液，一命乌乎腹中藏。 大集体大灾年的回忆春季少雨夏季旱，秋季收成没指望。灾年风雪来的早，屋里墙壁闪银光。心爱戒指银行卖，为了医治眼前伤。卖了黄金换黑煤，生起炉火暖洋洋。娇儿围着火炉转，手捧窝窝去烤火。 云开日出中央出了张铁生，地方愚才紧紧跟。文盲可以上讲台，知识分子伤透心。辟雷骤响乌云散，太阳公公露笑脸。祖国大地一片新，极乐世界降人间。 文革结束霹雷暴响乌云散，雨过天晴心喜欢。全国人民总动员，谁还忧愁饥与寒。 农趣天边一时辰，弃笔荷锄头。农具很好玩，报酬在秋后。 拨乱反正黑云翻墨能遮山，白雨跳珠乱翻船。卷地风来忽吹散，雨过天睛心喜欢。文革前后 改革开放春风送暖福人间，农民奋起挥双拳。全国人民总动员，天上美景现人间。 燕子胡燕为了传后代，每年春天向北飞。只想建起自己巢，一口一口衔起泥。 忆故别人清明时节雨纷纷，日日夜夜思亲人。阴阳夹纸不相见，如愿相见在梦中。（想故别的亲人） 生活感悟塞外村庄度春秋，几度欢乐几度愁。烦心事儿不追问，柳暗花明又一村。电视陪我度春秋，新闻成了指路灯。虚度年华五十年，忍受无奈天知道。乘着东风云里窜，认为自己是神仙。是神是鬼如来辨，不是神童滚下凡。 生命感悟萌发种子破岩钻，石头缝里根茎坚。人人见了伸母指，枝叶茂盛升向天。 不平数把利剑刺心尖，万般无耐问苍天。天公众仙无回应，只能苦苦受熬煎。 路标患难知己携起手，任何困难压不倒。艰难险阻呈眼前，拖着双脚往前走。 祈盼秋季年年有，收成不一样。农民盼丰收，抱拳求天公。 无题乡村居住三十年，知音身边去陪伴。农村活技并不难，我一直是门外汉。 葫芦赞蒸葫芦，煮葫芦。美味还算炒葫芦。葫芦不是珍贵物，葫芦充饥价值升。 生活二则小溪流水桥下过，溪边姑娘洗衣裳。小溪对面野草坪，正是凉衣好地方。小溪流径田野多，各种庄稼放清香。胡麻菜籽齐开花，蜜蜂拥来头上抓。 太阳公公无私心大地赋予未求畴。党章应该重修改，公平正义暖人心。 随想温室花朵香又鲜，观花游客都喜欢。如果遇见风雨雪，茎叶倒地花也落。路旁野花也很鲜，土路两旁飘清香。行人路过采几朵，一路陪她精神爽。 祖国大好河山东有山海关，西有嘉裕关。关关通世界，友多好发展。祖国疆域大，北有长白山。南边立天崖，天崖不为界。南海浮群沙，东西都有沙。中沙望南沙，沙是海中花。 祖国大地普降雪，山川湖海却遮满。三月春风要融化，一片春色争鲜艳。（记改革开放） 飞船登月异想天开不是梦，争脱引力去宇宙。空间站去歇歇脚，月公主人待欢迎。 团结就是力量地大物博人也多，世界屋脊在我国。各族人民齐奋起，猎枪不敢踏边疆。兵上三千出韩信，人口众多才子多。刻苦学习搞科研，钻云探海进三强。 钓鱼岛石原眨眼鬼计多，为了霸岛发了狂。中华儿女齐呐喊，放下屠刀早成佛。石原：石原正泰朗。2012.8世界海岛之争感想（二）祖国疆域阔，岛屿也很多。邻国眼睛红，都想来夺岛。自己没能力，全靠美国佬。干爹指不上，还得自己强。 世界大选感发官瘾魅力强，吸引很多郎。为了争选票，尽力耍花招。 城乡之别市民进农村裂嘴低头笑。他们视农民，不及线板虫。 悼屈原每逢端午包棕子，纪念屈原跳江中。身为人杰永不朽，代代相传怀英雄。 农村生活生在小山村，相聚乱弹琴。偶尔入城市，觉的很陌生。 改革好时光黄河急流带泥沙，新修水利制服它。条条水渠到户家，荒漠土地变良田。 念家乡身在天涯心向北方，四季分明各有特色。冬季雪花飘飘，春季柳絮飞飞。夏季日照时间长，秋季瓜果分外香。鸟儿恋旧林，鱼儿思故源。童年生活美，至老不忘怀。北方缺水不曾怕，依靠科学来解决。低处水源往高爬，凭着汗水和心血。 力量只要人心齐，泰山也能移。不用筑长城，猎枪不敢来。 哭韩义有才愿献无途径，可怜伯乐口被封。苦苦忍受数十年，春风来迟有叹声。 和杜万宇你思泽普我思义，心中苦闷向谁诉。蝴蝶总是恋鲜花，天降冷雨撵走他。 海南美新的环境盖九州，到处都有绿树荫。枝叶档风根抓土，要使沙漠变绿州。海南水果种类多，四季口味均不同。春季芒果冬季瓜，北方客人爱品尝。南海环围海南岛，四季鲜花遍地有。太阳每年过两次，上岛游客不想走。 南海观音三亚风景好，南山有寺庙。海中塑观音，四面望众生。 赠子女是是非非事情多，多多包容理所当。偶尔遇见难解题，以柔克刚总是纲。 鼓励韩雪天生很聪明，学习择优校。胜了不骄傲，继续向前行。韩雪升高中，奶奶很高兴。欲想九州兴，继续攀高峰。 游海东方有感蓝天碧水白沙，小孩沙上玩耍。游人从亭观花，阳光撒下，旅客岛上安家。 希望打铁更得本身硬，自身建设很需要。中央领导起带头，全国人民紧紧跟。祖国建设日日新，科学研究是先锋。经济建设有实力，小康生活足可成。 2003年5月8日在华侨农场 2009年母亲过生日 母亲和外孙阿楠 2009年母亲在看电视 2009年春节母亲和韩雪 2010年过年留影 2010年阿楠过生日 2012年12月2日和孙子韩墨 2012年的母亲 母亲和我们一家 母亲在茅草屋留影 母亲魂牵梦绕的二伙房 孙辈们在家乡的麦田 爸爸去世时来送别的叔叔辈 母亲和大孙女一家 母亲和孙子们 母亲和三弟一家 母亲和妹妹在一起 母亲和妹妹 母亲和我、妹妹 四小童年 母亲和我的女儿 春游 春节在鱼鳞州 母亲在尖峰岭 母亲在我们家和家人一起过春节 春节放爆竹🧨 我们和大表姨 母亲和我的女儿 2017年过生日 2017年二哥和母亲一起过生日 2017年两个寿星留影 2018年两位寿星过生日 2018年母亲过生日和外孙阿楠 2019年春节 春节和妹妹一家 母亲节收到鲜花 遐想 大哥、三弟和母亲 妹妹一家和母亲 我们一家和母亲 四姐弟和老母亲 母亲和我们 母亲和她的孙子 我们哥仨 母亲在海口住院 2019年和我的本家哥哥一起过生日 2019两个寿星一起过生日 2020年二哥和母亲同时过生日 母亲2020年生日 表叔和表婶 表叔和他儿子 志敏发来《母亲的诗》让看看，我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知道老嫂子喜欢写诗，没想到写了这么多。老嫂子的诗，又勾起了我儿时的许多回忆及对人生的些许感叹。老嫂子的音容笑貌瞬时又涌入了我的脑海。 昨天，志敏又说：五叔，缺个后记，你有时间的话就写一个吧。我说：五叔这点儿写作水平哪能行？找亲戚朋友们中文章写的好的写呗。志敏说：只要真情实感，都是好文章。毕竟，你和母亲生活交集时间长，相信能写好。我就应允了，随着记忆写几段，权当纪念她老人家。 我妈姓韩，跟志敏爷爷是叔伯。因此，志敏妈我们都叫韩义嫂。文革前的老师范生，相当现在的大学本科及以上。哪时候的学生，中文功底相当深厚。人家学的是数理专业，可文字功底丝毫不逊色学中文的。师范毕业后，在河北逐鹿中学教书。62年三年自然灾害，中央动员城市里年轻职工精简回农村，以减轻国家负担。韩义哥积极响应，从内蒙古地质队102队回到村里务农，韩义嫂也义无反顾地辞掉城里工作随丈夫来到偏远落后的我们村。 老嫂子出生于解放前的富户人家，可以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念书虽晚，但中师毕业，在哪个年代，这样的文化水平是相当高的了，妥妥的高级知识分子。又学得是师范类，浑身上下透出的是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气质。 但在哪个极左的年代，知识分子不被重视。韩义哥也是初中毕业，地质队工作好几年，中文功底相当高，文章写的特别好。但俩口子连个起码的代课老师都不让干。硬生生憋屈了三四十年，空怀一身本领，始终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悲切，白了少年头。 记得有一次村里的老师有事不能上课，队长找老嫂子临时代几天课。看着孩子们没人给上课，她很干脆地答应了。人家是地道的老师范作派，一进教室，孩子们必须起立，高声喊：老师好！老师回答：同学们好！请坐下！然后才开始上课。村里的孩子们本来就野，原来的老师也管的松，哪见过这阵状，惊奇的不得了。讲完课，孩子们照例起立，老嫂子才喊：下课！课上，老嫂子不但把日常教学完成，又给孩子们讲代数、几何等数理知识，把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们的思绪引向了更广阔的世界。短短的替别人讲了几天课，给孩子们的影响却是别样的深远。哪像村里的其他老师，正讲着课呢老婆踹门进来骂道：牛回来了你不去栓牛，还在这里磨叽啥了！两厢比较，高下立判。但，当时的公社、村里，就是不让她教书。 秋后农闲了，村里的人们大多没事了，东一家西一户的聚在一块儿打牌的，闲聊的多，但老嫂子她们家人是最多的。去她们家的人不打牌不闲聊瞎聊，都是听她们两口子讲有关国家大事、教育方面的。村里二百多户人家，看吃、穿、住的好，你别去她们家，没一项能拿的出手来让人羡慕、眼红。但说起知识、文化、道理、教育，调解一下邻里矛盾，理解一下国家政策来，你到她们家，肯定能得到满意的答案或答复。所以，她们家里每天都是满家人，我们村里的人整体素质较高是与经常接受她们的教育、开导分不开的，尤其家族中的年轻人们，耳濡目染，文化水平提高不少。她家老大志新，是村里第一个考上相当不错的铁路中专；紧接着，志敏也考上医科中专。 家里六口人，几十亩靠天吃饭的旱地，还得供四个孩子上学，当时的困难可想而知。但她们从未退缩、从未屈服过，相当的顽强。只要孩子们愿意念书，砸锅卖铁，讨吃要饭也要供。正是这样的不屈不挠，正是这样的顽强毅力，孩子们都茁壮成长，个个事业有成。 我跟志敏及志永年龄相仿，经常一起玩。去她们家成了我每天的功课，谁要找我，不在我们家就在他们家，因此，受到老嫂子她们的教育、启蒙也是最多的。我能够在那种环境下，补习了几年，终能考上大学并干到现在，与她老人家的精神支持是分不开的，与志新、志敏的带头作用是分不开的。 记得最后一次落榜，我基本对未来失去了信心，万念俱灰。暑假里打了一个月工不敢回村，回了村里不敢串门，见了人不敢说话，觉得自己没脸，几乎走投无路。唯一敢去的是她们家。我清楚地记得她开导我：五毛，就你们哪个家庭状况，就你这个身板，回农村你只能跟你三哥打羊伴子。你的出路就一条，再念吧！既然念到这个程度了，再补一年又何妨？死马当活马医，万一考上呢？何况你这两年每年的分数也接近录取线，放弃了可惜了。好好总结一下，再试他一次。在老嫂子的鼓励下，我重整精神，又复读一年。结果，考上了。后来因工作地较远，志敏他们也把老嫂子她们接到了集宁，我几乎有近二十年没再见过她们。 2012年12月份，我去海南出差，忙里偷闲抽出一天时间去东方看老嫂子。志永开车去海口把我接到东方八所。看着他们住着宽敞的小洋楼，营业着的社区医院人来人往，患者们痛苦着来，高兴着去。我打心里为他们一家子高兴。二十年没见老嫂子了，她高兴的拉着我的手有说不完的话。讲我小时候的事，讲跟志敏、志永玩耍的事，讲我们在村里过苦日子的事，讲她跟韩义哥拉扯孩子们的事。当讲到现在孩子们都事业有成的时候，又高兴的热泪盈眶。她跟我说：小时候你跟志敏最要好，叔侄俩几乎形影不离，很少吵架闹矛盾。但都经历了艰苦的补习并考上，现在他开医院，你给人家银行当行长，这都是托国家三中全会拨乱反正，改革开放政策的福啊！你们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辜负这么好的国家政策。 哪天晚上志敏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大家人在一块儿其乐融融地吃着聊着。饭后老嫂子拉着我去她的卧室，让我看她写的诗，并大声读给我听。老人家近视的厉害，写的诗都打印成很大的字。一些新近写的诗及亲人的电话号码用很大的黑体字打印在A4纸上贴在床头墙上。我看着是既高兴又敬佩，其中还夹杂着一位老小孩的幽默感。她是发自肺腑的骄傲与自豪，表现的是一种真正苦尽甘来的幸福感。随便几句便聊到了中日关系、台海危机。老人立刻把她的诗背给我听：石原眨眼鬼计多，为了霸岛发了狂；中华儿女齐呐喊，放下屠刀早成佛。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是她老人家的真实写照，也进一步印证了我们国家老一辈知识分子拳拳的爱国心及真挚的忧国情。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杨。拥有传统中华文化的老一辈人渐行渐远，但愿我们的下一代，铭记前人教诲，刻苦努力向前。 谨以此文，纪念老嫂子方美林。 李仁德于呼和浩特 2022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