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春燕，端集余堂——春分时节

紫萧冷月

阴与阳，

黑与白，

冷与热，

一一对峙

一年中竟有这样的日子

所有的重量都被放到了公正的天平，

阴阳各半，昼夜平分，寒暑相等。

既然世界这样和谐，

就不要让世俗的琐事干扰平静的心情。

春分，便是如此吧。

今日3月20日，春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二月中，分者半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

总有些悄悄的预示，在提醒着时光的漫步。

惊蛰后，没有雷声，却在不知不觉中脱去了棉袄。连接多日暖洋洋的，窗台上的老梅枝，一夜间蹦出了嫩芽，峨眉似的；又一日，便如撅起的小嘴巴，俏皮地在晨光中颤动，满满的笑意。扦插的月季枝条，听从了召唤似的，齐刷刷的暗红新绿，齐刷刷的油亮亮，小小细细密密，品咂醇酒似的认真而陶醉。

今日窗外有蒙蒙细雨，飘飘然地看不见。只觉得有些湿漉漉。

晚餐时，母亲突然很开心地说：“老家新房子的梁上有燕子做窝了。”

心底陡然一惊！尘封的记忆丝丝缕缕地解开来，清晰起来。

春分三候：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元鸟，玄鸟，燕子。燕子来了！童年的燕子来了。

黑色敏捷的身影掠过青柳，拂过水波，是春天的黑眼睛在眨巴了，一瞬间，春天灵动了，精神了。

“春天是一匹彩色的布，燕子是卖布朗，带着他的剪刀，东剪剪，西剪剪，把春天一寸一寸卖光了。”孩子们读起这样的小诗，笑开花了，笑声里，有多少剪来剪去的燕子在忙碌啊！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鹅儿下水了，鸳鸯戏水了，燕儿忙着筑新巢了。

记忆中儿时的春天是这样开始的。

燕儿来前，春依旧是冷冻冻的天。

燕儿来了，水田似乎储水了，油菜花满地满地的黄着，岸边的桃花也开始摇曳起来了，迎春花是小河边的瀑布，一溜儿金黄。

最兴奋的，还是燕儿寻家。总看到双双飞燕，徘徘徊徊，三番五次地来了又去了。母亲说：“燕儿要找家了，它们要选清白人家。燕儿安巢，是带着福来的。”

我们便静悄悄地在窗里注视着，又装着若无其事地进进出出着，眼角却不是瞄着，生怕惊跑了燕子，心里便暗暗祈祷着：“燕儿来吧，来吧！”

不多久，抬头便见梁上有了一圈泥土的印记，燕儿落户了。它们选定了我家的梁。孩子们依旧不动声色地进进出出，不抬头仰望，也不在门口张望，“寻常百姓家”，燕子落户梁上，依旧是寻常日子，无须热情款待，无须刻意呵护。日子能寻常，即是绝对的信任。宋人葛天民《迎燕》诗云：“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栊。”春分时节迎新燕，仿佛成了童年记忆里一个庄严美好的仪式。

　　这样日日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看燕儿巢成了，看母燕蹲巢了，公燕飞进飞出的身影频繁了，我们便知道，小燕儿要出生了。对新生命的怜惜倾注了我们全部的热情。那三五张小尖嘴里的啾啾喳喳，每每在双燕飞回的时刻响成清亮的小乐曲。即便我们一家人抬头张望，它们也不惊慌。踮足而忘的孩子们，多少淘气顽皮都融化在这寻常百姓家的小曲里。

先前看过一篇散文《庄周的燕子》，说到“燕子住在人家的屋檐下，却没人去伤害，这便是处世的大智慧。……燕子智慧的核心是什么？那就是距离。”太远太近都受伤害，只有燕子，“近亲人类又不受人控制，保持着独立的精神。”到人家屋檐筑巢，把生命中最重要的“后代”放在人的寻常日子里，这是绝对的信任。这信任，便是最厉害的一招——你视我为知己，我怎能负你？人的绿林好汉式的豪情义气被燕子激起了，受宠若惊般地正义起来，崇敬也油然而生。于是，捕蝉捉雀的戾气，从不会在燕子面前显露。

无杀生之戾气，便是福气，便是清白人家。这萌动爱意的时刻，悄然在幼稚的灵魂里诠释清白，植入善良，植入万物有灵的信念，敬畏自然敬畏生命，便也是寻常了。

　　时隔多年，却仿佛昨日。于是想，清明将至，有三日假。来来同同冕冕几个孩子，是没有见过燕子安巢的，不如带他们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