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城

琥珀

　　这是去年离开南通的前一天拍的一组照片。编辑到美篇里，却迟迟没有落笔。每次打开看看，又退出，如此反复。

今夜外面的风很大，从午后的时候开始。楼下有一片竹林，风穿劲竹是呜咽之声。我想起江边那座城。由于靠近江岸的原因吧，风似乎和北方老家一样，呼啸着有总沙场秋点兵的豪放不羁，那时枕着风声，我常常一遍遍想念老家，想念家里的一屋一瓦，一草一木。于是，晨起或日暮，我喜欢去码头，听风从耳畔回荡，听江水拍岸，烟波江上使人愁！

风啊，一阵紧是一阵，似乎要把我关于那座城的记忆都唤醒，然后湮灭。我看见那个满怀心事的我，坐在一隅写心经，我佛慈悲悯众生；江南多雨，落雨时，雨滴脆声声打在窗外的瓦上，我总是听得愁肠百转。还有啊，那条油画丛林一样的路，天晴时，从树隙洒下阳光，地面疏影婆娑，每当那个时候，我都扬起头，我呼吸着阳光的味道，和心底的霉涩置换。那座城啊，我是一个过客，时间的沙漏会一点点填平所有的委屈和不曾在说出的话。然后不留一丝痕迹，遗忘也是一种豁达。

　　那一日天很蓝，像北方九月的天空，是南方少有的透彻明朗。江中的那条路，由不规整的大石铺展伸延。废弃的铁架子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不知哪里来的帆布条，本来是想垫在石坝上坐坐的一小块方布，被我系在了铁架上，风吹过来时，呼啦啦作响，像是在和我告别。再见，再见，我本是在这里偶尔的停留。

我在岸边站了许久，看着江中那条路一点点被涨上来的江水漫过，不像海水那样湍急，一波一波的涌过来，是生生不息的一种柔软的力量。有飞鸟贴着粼粼水面啼鸣，又盘旋着飞入半空。此刻天空蔚蓝，鸟鸣阵阵，就让这些成为这里最后的记忆吧！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把自己还给自己。

　　这里是除了江岸，这座城我来的最多的地方吧。第一次看见这堵青砖的城墙，竟觉就是老家北关的城门，我用手指拂过青砖的纹路和之间缝隙，感受来自于一块砖石的温度。我侧耳聆听城墙下的风声，听家的声音遥遥而至，家是裹着风沙的尘土的味道，粗砺而沧桑……那堵墙下的风声和光影都是哭着、笑着，也或是笑着、哭着的一段记忆！

而水杉的林荫路，就在这堵墙的对面。水杉树有层层叠叠好看的叶子，撑起一片夏日的青翠，在地面留下的影子的，像一首排列不规整的诗。深秋时水杉是美丽的焦糖色，在秋天的晚霞斜晖里，我觉得水杉的颜色更贴近温暖的砖红色。淡淡而又绵远的松香弥漫，与暮色一起沉入某一个梦里。

江岸，青砖墙，水杉它们是我在这里最喜欢的记忆吧！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依然是过去那个我，像长风一样自由，像明月下一湾溪流，纯粹清澈。在这里我才依然是那个我喜欢的、我的样子。

　　喜欢这两个字“不在”，里面包涵一份清醒。三毛说，岁月极美在于它的必然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人与人之间又何尝不是一场必然的流逝，从此山一程水一程，不在是非之间。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我们都是孤独的行者。此刻忽然想起每日下班走过的那条长廊，冬日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每次走到走廊尽头拐弯下楼，回头望时漆黑的一片，总也是像浓得不开的愁绪铺压而来，来到楼下时长长吁一口气。当我最后一天下班，从长廊走过。走到尽头，转过身，默默地望了望，心底浮过一种悲哀。为你，为我，为我们少年相识。为曾经约定过那么多的不见不散。是啊，不在。许多东西都已经不复存在，只是我曾经固执地记得那些年一起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记得我们青春年少时的懵懂无知，和少女诗一样的情怀。写到最后，我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停停顿顿是为什么，也明白了我们之间遥远的距离，把这一切都交由给时间吧，时间既然能改变许多东西，也一定能带走许多东西。比如我们都不在说破的那些心思，其实又在心里回放的那些话语……

不在，不再回首！但依然想说一句：安好！无论现在、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