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在距离西安市约百公里的一个山边小村庄。大伯已过世多年，大妈固执地拒绝了四个儿子的主动赡养请求，坚持要住在自己的院子里。经过家庭商议，决定由二哥一家照顾、其他三位哥哥支付赡养费用。二嫂每天一日三餐换着花样送饭过来，二哥晚上住在老院子里陪伴大妈。老太太平日里与街坊邻居来往走动、聊天叙旧的，倒也乐此不疲开心快活。</p><p class="ql-block"> 大妈今年已是84岁的高龄了，慈眉善目、精神矍铄、和蔼可亲，只是脑子反应略有点老年痴呆。腿脚虽有些不灵便，但也可以平日里拄着拐杖不用搀扶自己行走。她晚上睡觉时有两个特别的生活习惯：一是一定要把自己的鞋子整齐摆放在炕头边，二是不允许二哥夜晚关闭房门和院门。二哥做过几次思想工作，仍无法改变，也只好由着老太太，只要她高兴就好。好在二哥晚上睡觉时比较灵醒，略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加上我们老家民风善良、乡道淳朴，长期来倒也平安无事。</p> <p class="ql-block"> 但是，二哥近期发现大妈经常会在半夜起来，要往院子外面走。通常都是被他及时发现制止搀扶了回来。次数多了，二哥也想知道老太太半夜下炕出院子的原因。前几日的夜间，二哥感觉到大妈又一次翻身坐起，他便装睡眯着眼暗自观察。</p><p class="ql-block"> 大妈并不开灯，披上外套后很顺手地摸到鞋子，坐在炕边穿好，转过身子半趴着溜下炕沿。手只摸索了一两次便找到了拐杖，然后缓慢地走出房门。</p><p class="ql-block"> 大妈的房间门口到院子里有4阶踏步（半边踏步半边缓坡），平日里对她是一个不小的困难。二哥悄悄起身，微张双臂站在门后面，以确保迈出半步就可以立即扶住她。</p> <p class="ql-block"> 大妈先是在台阶前，静静地站了足有五分钟，丝毫不动望着院外。温柔的月光静静地照映着她瘦小微驼的身体，夜间的山风不仅吹乱了她的满头白发，也将老旧的院门吹地轻微摆动。稍后大妈慢慢地向左侧着身子蹲下来，先是往前伸直了右腿，把拐杖摆在脚边，然后双手撑着地面，将身体移到下一个台阶上，最后摆正左腿。接着重复着、重复着这一套动作，很快的她已到了最底一层台阶。借着后背台阶的高度，双手撑着拐杖缓慢地站起身。在原地象征性地拍拍身上的土，不紧不慢地走到院门边倚着门框向外张望。老太太的身影很安详，像一幅剪纸作品。似乎是在乘凉晒暖、似乎是在等候晚归的家人---</p><p class="ql-block"> 直到二哥蹲在院子里杏树后面接连偷偷地抽完了两支烟，老太太才慢慢转过身来打算回房间。二哥先是原路蹑手蹑脚返回躲在房门后，看着大妈戳着拐杖每层台阶分踏两步一层层上来，才悄悄躺下眯着眼继续装睡。</p> <p class="ql-block"> 大妈刚进房间，可能是有视觉的光线差，所以走得特别慢。到了炕边后，右手撑住拐，探着原本就略驼的身子、左手顺着炕沿在黑暗中往前摸索。先是摸到了被角，接着是枕头、二哥的头发。老太太停顿了一下，认真地从二哥的头顶摸到额头、脸庞、下巴，再从下巴摸到脸庞、额头、头顶。然后慢慢地挪到炕角放好拐杖，轻声喃喃自语到：“老汉到里莫”。</p><p class="ql-block"> 这句话的意思是：老伴在呢嘛。</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