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随笔（十四）

春水荣川

十四张飞庙　　张飞庙在隶属于重庆的云阳县，大概是在小学四年级看课外书的时候就知道云阳了，小说《红岩》中有个情节，特务头子徐鹏飞在云阳抓了个假共产党，审讯的过程十分有趣： ？什么名字？”　　：回……回禀官长，在下姓……姓……姓蒋，人……人称蒋大爷。　　？问你名字！　　：在下草……草字炳章……　　？多大岁数？”　：去年才，才满一个花甲……六十一。 ？多久入党的？　　：民国……民国二十五年。　　？介绍人是谁？　　：龙……龙头大爷王九龄。　　？入党手续？　　：交了……交了三张，记不清楚咯，好像四张照……照片，后来发……发了党证……　　？有些什么活动？”　　：没有啥……啥子活动……　回禀官……官长，就是在我的茶铺里吃……吃茶，评……评理，在码头上收……收点头钱……　　？你的入党动机？　　：没有动……动机哇。　　？狡辩！　　：是……是王九龄王大爷坑害人……他，他说参……参加了好，人多势……势力大，还说我……姓蒋……委员长也姓蒋，一笔难写两个蒋字，中央军都入川了，还是参……参加了好……　　？你参加的什么党？快说！　　：我……我也搞不清楚……王大爷说的，叫……叫国民党嘛！ 记得当时看到这段，笑得肚子痛，从此牢牢地记住了云阳。 　　△云阳县城建在长江边上，城内，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十分感慨中国经济近年来的发力，一个小县城都整得这么光鲜了。图为云阳长江大桥。 　　△现在而今眼目下，疫情防控抓得还是紧，出来旅游的人不多，停车时，发现偌大的张飞庙停车场只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车，除自己车以外还都是重庆牌照。 　　△张飞庙现在是4A景区，附近已配套建好了民俗风情街，门面不少，开张的不多，还新建了几座城门。 　　△张飞庙原在云阳老县城对岸的飞凤山麓，三峡工程完工后，老县城被淹，张飞庙也因水线上涨需要搬迁，迁建后的张飞庙位于旧址上游三十多公里的狮子岩下，位置亦是在县城对岸。图为张飞庙全貌，墙面上的四个大字为曾在清光绪年间做过国子监学正的云阳籍书法家彭聚星所题，有趣的是似乎怎么读意思都差不多，自右至左读是江上风清，从左向右读是清风上江。 　　△燕人张翼德在此！这两位都是张飞造型，你更喜欢那一个呢？ 　　△三英战吕布，玄德兄的武功应该平平，弟兄三人中，他有点打酱油的味道。 　　△张飞死后蜀后主刘禅封其为桓侯，所以张桓侯庙是张飞庙的正式名称，相传是张飞的葬头之地，为重庆境内的重要名胜古迹之一，现址地处长江南岸的狮子岩下，与云阳新县城隔江相望。蜀汉章武元年(221年),关羽被东吴所杀，刘备决定兴师问罪，命令时任巴西（今阆中）太守的张飞率部到江州(今重庆)汇师东进,张飞听闻兄长被害，＂旦夕号泣，血湿衣襟＂，狂怒中严令部将张达、范彊（强的异体字）在三天之内备齐白盔白甲挂孝出征，二将自知难以办到，惧怕被罚,趁张飞酒醉睡卧时联手将其暗杀，并割下首级准备叛逃东吴，二人行至云阳时听到吴蜀又已讲和，便仓皇丟弃张飞首级于长江，是夜，张飞托梦一渔翁，诉说遇难，渔人按其指点下网，果得其首级，民间张飞头在云阳，身在阆中之说即源于此。 　　△迁建的张飞庙基本上和原庙是一模一样，因为庙内90%以上的构件都是由老庙拆迁过来的，复建的时候工人一砖一瓦都是按所贴标签施工的，同时新址选址时也特别注意保持原庙依山、坐岩、临江的地理特征，张飞庙是新中国建国以来地面文物搬迁中级别最高、搬迁最远、影响最大的一项工程，整个过程极为慎重。图为张飞庙有点歪斜的大门，朝向西北，正对着蜀汉首都成都的方向，门边有彭聚星所撰长联，＂卅里风，舟船助顺，直与造化争权，况淑气东来，定能焕刁斗文章，落花随水留樯燕；万人敌，召虎侔踪，自是忠忱扶汉，从惠陵西眺，得无念故宫禾黍，望帝有心托杜鹃。＂ 　　△进张飞庙后首先看到的是结义楼。 　　△结义楼边的楼道上面是一条走廊，走廊右侧一大号的木屏风起着类似照壁的作用，使人不至于立即将院内建筑布局一览无余，木屏风上镌刻着北宋书法大家黄庭坚书写的唐人韩伯庸的《幽兰赋》（节选），字显然是放大的，但鲁直先生长枪大戟的的笔墨精神仍保留得极好。 　　△正殿中，力扶汉鼎匾额下是新铸的张飞铜像，原张飞庙中塑像为泥塑，没办法搬过来，像许多地方都喜欢给塑像披红挂绿一样，此处的张飞像被披上了大红披风，使得塑像整体造型被遮挡，非常地煞风景，塑像旁有楹联一幅，＂遗像拜江干，意气如生，千古云安近灵眠；扁舟经峡路，愚忱默祷，一帆风助远人归。＂ 　　△正殿中有描绘张飞故事的系列塑像，图为其中的怒鞭督邮、义释严颜、威镇长坂桥，一律是《三国演义》中＂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的造型，真实的张飞是不是这个形象则大有疑问，相传鲁肃初见张飞时感叹，我江东有美周郎，没想到冀州也有如此俊朗之人，另外张飞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蜀汉后主刘禅，若张飞长相十分粗陋那有点不可想像。 　　△历史上真实的张飞不仅长相十分周正，也善书工画，传说他喜欢画美人，书法上乘，明杨慎说其所书＂方案甚工＂，元吴镇更是称赞道，＂横矛思腕力，繇像恐难如＂，直接说张飞的书法超过三国时的书法家钟繇了。图中＂汉将军飞率精卒万人大破贼首张郃于八濛立马勒铭＂疑是张飞手迹，此拓片现藏于陕西歧山博物馆。（本图片来自网络） 　　△正殿西面山墙是封闭的，东面则有一门通向殿外长廊，两侧木柱上挂有民国时期的楹联，＂殿宇正维新，顾满座圣神扶持世宙；尘凡真若梦，听一声钟鼓唤醒痴迷。＂ 　　△出正殿东山墙开的偏门，长廊边排列助风阁、杜鹃亭等建筑。 　　△助风阁东边朝西看。 　　△助风阁外墙上的部分碑刻。 　　△助风阁内景，阁中高悬着两块匾额，助我清风和妍媸自别，前者为张鹏翮题书。 　　△助风阁得名于一个传说，清代重臣张鹏翮是四川遂宁人，清康雍年间屡任要职，如刑部尚书、户部尚书等，雍正元年任文华殿大学士，时人称其为遂宁相国，某年他回乡祭祖，官船经过铜锣渡口时船工说，岸边就是张飞庙，大人要不要下船去看看？张回答道，天色不早了还是赶路吧，再说自古以来相不拜将。于是当天日落之前纤夫们便将船拉到了上游三十里左右的三坝溪，第二天早上大家醒来后惊讶地发现，船仍停靠在铜锣渡口，船工们以为是缆绳没系好，船漂下来了，便继续把船拉到三坝溪，谁知又发现船再次神奇地退回到铜锣渡，一连三天均是如此。张鹏翮感觉此事蹊跷，便备好香烛祭品来到张飞庙谢罪，说也奇怪，拜过张飞庙张鹏翮回船后江上便清风顿起，瞬间就将官船逆流送至三坝溪。图为助风阁中张鹏翮的两首七绝，据说就是为记述此事题写： 铜罗古渡蜀江东， 多谢先生赐顺风。 愧我轻舟无一物， 扬帆载石填空艟。（其一） 赫赫声灵震九州， 江干庙食已千秋。 神明岂爱行人祭， 欲捲山河为淹留。（其二）（其一）诗最后一字原字是舟旁加同，打不出来，只有用近义近音的艟代替，有人在介绍张鹏翮这首诗时用的是崆峒，这便错了，崆峒是位于甘肃平凉的道教名山，与本诗所言风马牛不相及，空艟是空船之意，载石填船用的是东吴官员陆绩卸任归乡用石头压舱之典故，此压舱石后被称作＂廉石＂，现仍在苏州文庙内。 　　△张飞庙中陈列着大量的石碑和木刻书画，许多是历史名人的手迹，因此而有＂张祠金石，甲于蜀东＂、＂文藻胜地＂之名，若张飞真的是善书工画，此盛誉对于纪念他的祠庙来说，倒也是实至名归。 　　△张飞庙中历史最悠久的碑刻＂天监碑＂，碑上刻有四段文字，分别是不同年代所刻，第一段是＂天监十三年，鄱阳王任益州军府，五万人从此过＂，天监是南朝梁武帝的第一个年号，天监十三年即公元514年，距今一千五百多年了，此碑在1964年被一位教师偶然发现。 　　△苏轼墨宝，东坡先生书法极好，宋书法四家中排名第一，但他仍觉得书法功力离王羲之王献之兄弟尚有距离，＂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及献＂……还有此碑刻中的感叹，＂学书数十年，始信右军。＂ 　　△黄庭坚的书法。 　　△苏轼（右）与黄庭坚（左）的作品。 　　△岳飞（右）和刘墉（左）的手迹。 　　△张飞庙中的＂三绝碑＂，其上镌刻着《前后出师表》，所谓三绝指内容是蜀汉名相诸葛亮所著，文章绝世，文字为南宋名将岳飞手书，书法绝世，勒石于碑则由清末镌刻名师何今雨完成，刻功绝世。 　　△明太祖朱元璋的墨迹，＂纯正不曲，书如其人＂，赞美的正是岳飞书法。 　　△唐书法大师颜真卿的行草《争座位帖》，清书法大师何绍基认为此帖笔法甚至超过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张飞庙内景一瞥，有月亮门，有四水归堂的天井，处处青翠，举目碑刻，竹木掩映、曲径通幽，轩堂敞亮，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 　　△张飞庙上眺望远山。 　　△杜鹃亭，是木结构双重檐亭阁，造型古朴苍劲，为纪念杜甫而修建，唐永泰元年（765年），杜甫举家东迁，行至云阳（时为云安县）时肺病复发，无奈寄宿于张飞庙，十多个月的客居时间里，他写下大量诗篇，其中颇为有名的就是那首《杜鹃》，＂东川有杜鹃，西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 　　△张飞庙中云阳名胜古迹的介绍，对比了一下新老张飞庙，发现建筑基本上保持了原有风貌，但新庙的张飞塑像远不如老庙的传神，逊色不少。 　　△结义台，台上是刘、关、张桃园结义的塑像，台前嵌刻有抗日战争期间孙元良将军驻军张飞庙时的题诗，＂吾侯椎屠耳，辉煌酹大志；岂为高官爵，宅心在济世。＂ 　　△桃园里，城门边，又是一年桃花盛开时，怕是再也见不到兄弟相伴来此结义了。 　　△義字鼎，汉字义正体作義，其内涵极丰富，義由羊与我组成，实际上就是羊角哀与左伯桃的故事，左伯桃先为羊角哀舍身，羊角哀后为左伯桃捐躯，这就是取义，义，是人际交往中没有私欲的友谊，是困厄时为朋友承担风险的气度，是危难间甘愿为正义牺牲的精神，几千年来一直是华夏男儿追求的精神境界和行为操守，一个＂義＂字，重如千钧，何其了得，自然要铸鼎为记。 　　△张飞庙上，探首西望，江水与时光同流，叹历史长河将英雄淘尽；侧身回头，慕蜀汉桓侯，武功绝世、英名盖世、忠义继世；奉上小文，记巴蜀胜境，书画有迹、诗文留迹、碑刻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