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南山

秋思无垠

七律•咏菜花

秋思无垠（平水韵）

乡道蜿蜒春景觅，

暖阳高照万端纯。

烟云翠柳迎风荡，

灿烂黄花舞蝶频。

羞立膏腴欢贵胄，

乐于山野伴游人。

千寻金浪翻婀娜，

百里油香利兆民。

油菜花开了！春分伊始，仲春至，昼夜分明。田埂小草悄然初露，似寻觅春之气息，然漫山遍野之油菜花已然艳绽。斯为春之使者，亦为冬之终结，其平添春日风情，挥别冬之寒凉也。举目山野，垄垄畦畦，排列交错，竞相怒放。孙犁曾诗述其境：

菜花

孙犁

凌寒冒雪几经霜，

一沐春风万顷黄。

映带斜阳金满眼，

英残骨碎籽犹香。

“一年之计在于春”，朴实自然之菜花，点染天地，亦为生命之绽放。每每如斯，吾总幻想徜徉其中，融于此天边之云锦，生命之金海矣。

　　然疫情尚在，且呈逾烈之势。远足已不可能。日前接老同学贺华钦讯，约赴云阳江南近郊高山滑翔基地，顺便去老同学李崇生家。观漫山菜花，享登高眺远，春风拂面。吾归乡日久，欣然应约，亦算故地重游矣。

　　晨六时起，梳洗罢，时朝阳初露，大好晴天。昨闻电视报道，将大面积下雨降温，何不趁今尚暖而游，斯为吾兴致之源矣。

七时许，众约聚于磨岭广场候车。须臾间四人至矣。两女士见面不识，唯闻名而熟知。五十六年，沧海桑田。“相逢不相识”，昔之黄发垂髫，豆蔻华年，今已“尘满面，鬓如霜”矣。日月如梭，窗间过马。如古罗马政治家小塞涅卡言：没有人会感觉到，青春正在消逝，但任何人都会感觉到，青春已经消逝。白乐天亦有“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之诗句，今日是也。又思宋六一居士诗，何尝不为异曲同工？

玉楼春

宋•欧阳修

两翁相遇逢佳节，

正值柳绵飞似雪。

便须豪饮敌青春，

莫对新花羞白发。

人生聚散如弦筈。

老去风情尤惜别。

大家金盏倒垂莲，

一任西楼低晓月。

　　年少同窗，白首相逢，“人生聚散如弦筈”。人生如梦，离合无定矣。沧桑归来，玉树临风，娇媚笑靥已为雨打风吹去。如花美眷，终难敌似水流年。青春已成媪叟，唯余满头霜雪，面皱如靴，相见无不唏嘘也。

　　车驰，过长江大桥，止于盘石，众下车候人齐，随上乡村面包车，顺蜿蜒乡道而前。清风拂面，连山碧翠，山花姹紫，如行画廊，十余公里山道，瞬而至矣。车止于一岔，华钦引而上，百余米至云阳滑翔基地。斯为一高山平坡，远眺山底为滔滔长江，碧波微泛，江轮繁驰。俯瞰江北云阳新城于薄雾中历历入目也。

　　斯滑翔基地，利用一高山缓坡草场，向下距长江垂直高度约五、六百米，视野开阔，位置佳，离城近。确为年轻人休闲，寻求刺激之好地方。今周六，然游人非众，缘滑翔价昂，予一县城言，经济欠发达，仅为小众娱乐项目矣。吾询之，私人为之，非政府行为也。

　　吾等缓踱于基地，环观之，坪草厚而软，遍插各国旌幡，饰为国际状。周边有婚纱摄影设置，开设餐饮数间，疫情期间游人罕至于无，呈半开张状，询之叹生意难做也。

　　吾行蹓跶照相毕，崇生同学迎至，引乡道前行。沿途菜花成遍，艳阳下闪耀金光。微风过处，坡泛金浪，美极艳极也。乡道置于花田中，掩映于齐首菜花，如游荡于花海中矣。循缕缕芳香，漫步田野，层层叠叠黄得耀眼。金浪涌入眼睑，花翻浪滚，蝶舞纷飞，娇艳多姿，花团成簇。吾手捧一株，近觑之，花蕾间纤柔之蕊，绿叶中秀丽淡雅，花香氤氲，萦绕于颊鼻。斯情斯景，吾脑中显出宋洪平斋之诗：

春思

宋•洪咨夔

蝴蝶深深浅浅黄，

被春恼得一般狂。

打团飞入菜花去，

自信世间无别香。

　　眼观蝶飞蜂舞，与诗意岂非契合成天衣无缝？古代皇帝崇黄，视明黄为皇家专有，然行于斯大片明黄间，似乎人人均入皇家也，哈哈哈！

　　一路谈笑风生，不觉间崇生家至矣。平坝中一楼独立，白瓷砖外墙，坝边畦满菜蔬，绿油油长势极佳，可见主人之勤也。崇生将室内凳搬入坝中，吾行小憩中便天南海北地闲聊。五十六载矣，回忆总沉溺于一种莫名之幸福。俗曰：青年爱梦想，老年爱回忆。五十六年前之梦已被雨雪风霜打成回忆，吾辈垂暮矣！

　　须臾间，主人已做好一桌饭菜，过于麻烦。然吾等老同学难与相见，亦免于客套。落座上菜毕，寒暄几句，众皆摈弃一切斯文，泰然饕餮矣。吾笑曰：林黛玉均成鲁智深，以拈花指作倒拔垂柳状，画风大变也，哈哈哈！

　　毕。众移座于坝，续聊。崇生引吾循花道而行，出门，顺渔塘上至大路。斯道平顺，以水泥硬化，宽可过车，蜿蜒于两畔菜花地中。吾与崇生顺道聊行。两边菜花高及颔首，于阳光下恣意绽放，时天高云淡，艳阳高悬，道无旁人，万籁静，天地清。其入眸之菜花并非独秀之孤傲，亦非百花之艳丽，其为群体绽放之庄严肃穆矣。远观之如金色晕染天地，似云锦铺就华美。蜜蜂彩蝶翻飞其间。轻雾散尽，阳光高照，其采蜜，其吟舞予花海青山增添一道鲜靓。斯亦尽衬出菜花之美。尽管其无菊花迷人，亦无牡丹高贵，更无玫瑰耀眼。唯秀外慧中，纯朴自然。默默立于田间地头，或悠哉闲情，或宁静优雅，或从容淡定。为亘古之童谣，为孩童之欢笑，更为农人之希冀矣。油菜花，平凡朴拙得如同鲁迅笔下之牛：吃入青草挤出鲜奶。献予人类则为芬芳、甜蜜与食油矣。由物及人，吾观而思之，于人生有更深之领悟也。

　　远方山坡，片片金黄。掩映于青山绿水中，亦掩映着粉墙黛瓦农舍小院，时天朗气清，徜徉其中，犹如置身水墨山水画中矣。正如清代兴化刘蔚园诗：

看菜花

清•刘宗霈

乍逢红雨点回塘，

又见平畦千顷黄。

色比散金无异种，

香连绣壤不分疆。

已娱老眼消春昼，

旋引归心立夕阳。

燕麦兔葵无感触，

不须佳句忆刘郎。

　　循道而返，于大片明黄菜花映衬下，水塘边，农舍畔，屋前屋后之桃李樱梨、迎春海棠争奇斗艳。展现出仲春山乡之繁盛，形成“前村日暮菜花发，错望黄云傍短篱。”之景。亦契杜工部诗意：

江畔独步寻花•其六

唐•杜甫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烟雨乡村，油菜花以其平凡无私妆点多姿隽永之春景。其实，画家之笔再神奇亦无以描摹其真正之美韵。其以静默使田野增添幽雅与深邃，以嫣然让大地多了妩媚与空灵。吾想：踯躅于流光溢彩之花海，与油菜花相伴。枕一片云，捧一卷书，品一壶茶，幽雅清欢，静默红尘，让心徜徉于禅意、放飞于云水深处，其为何等之惬意！

　　于漂泊者而言，充满乡土气息之油菜花亦代表一种乡愁。其浓烈之色彩幽香，其浓郁之泥土气息，总会勾起人们心中予田园牧歌之向往，予故土亲朋之怀念……

如宋十一郎官词言：

沁园春•咏菜花

宋•张夏

一望金铺，接段分邱，长堤短塘。羡欺桃压李，连天烂漫，迎风著露，遍地飘飏。挑荠才过，踏青至此，试戴钗梁问可妨。花间谱，便君臣悬隔，欲赛姚黄。

何须列幕登场。但唤彻、提壶醉夕阳。看村村榆社，陈茵布褥，年年农月，趁暇寻忙。寄语高人，莫怀兰菊，妙手唐垓写素肠。留春住，讵菜园羊踏，梦落沧江。

　　桃红李白，百卉盛绽；娇杨垂柳，山青水碧，斯为仲春云阳江南山村之景也。

　　美景怡人，心旷神惬。然斯游亦有微憾：山势较低，时令稍晚，桃李近乎凋零，菜花已显颓状。然菜籽则渐饱满，丰收即望矣。

　　斯地俗名“黄家楼子”，崇生曰斯原有一群楼，防寇而筑。青石封顶，高大威猛，名震遐迩，为黄氏乡绅构建故名之。然其毁于文革，故今无楼而空余其名也。呜呼哀哉，文革祸烈矣！

　　同行者：贺华钦、顾贤根、向志英、蒲自英、陈家清与吾六人。皆为五十余年未见之老同学也。

故填词为记：

青玉案•与老同学南山踏春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当年霞赤飞江树。猛回首，时将暮。青发转头成雪雾。韶光空掷，千言万苦，多有红尘误。

暖阳落照南山路，放目黄花漫坡布。春色勾魂倾几度？百卉生艳，柳飘朱户，梦醉幽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