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想长大的神兽——写在女儿二十岁生日的晚上

蒲公英

　　今天，女儿二十岁了。

很多人都说，一转眼，孩子就长大了。我没有用“一转眼”，因为二十年，7300个日夜，175200个小时，真不是一转眼的事。

我一直期盼女儿快些长大，我害怕当我们不能为她遮风挡雨时她自己还撑不起雨伞。但感觉她总是长不大，似乎她也不想长大。

去年，她的寒假从一月五号开始。她天天在家黑白颠倒，我天天早上七点出门，她爸八点出门，晚上我们八点多回家。生活，我自然管不到她，顶多能一起吃顿晚饭。

开始两天，她自己煮面煮螺蛳粉，晚饭也不用我管。

第三天下午，她发信息问我能不能早点回家。我问怎么啦？她说她饿了，想吃米饭，想吃肉。

我笑她:你自己煮呀。马上就二十岁了，饿了还喊妈，羞不羞？

她马上不依了:我明明只有19岁嘛。

她似乎很抗拒长大，抗拒20岁。整整一个寒假，只要我一说她快二十岁了，马上就各种撒娇:哎呀，人家明明只有19岁嘛，20岁没满，就只能说19岁。有时，我故意逗她:“好好好，你没有20岁，你还是个婴儿，妈妈要好好照顾你。”

其实，我是担忧的——这个丫头，一直被我们照顾得太好——虽然我们家境一般，但从没委屈过她，更没有让她接受过生活的摔打。她爸爸总把生活的甜留给她，从不舍得让她尝生活的苦。这样的她，以后能经得住社会的摔打吗？

还记得她第一次主动帮我们做事，是她四岁半时。

那是暑假的一天，我们都在看电视。她举着粘满泡沫的小手，高兴地对我说:“妈妈，我帮你把碗洗了。”

——吃完早饭，正赶上一档好看的电视节目，我就盘算着先看会儿电视，做午饭时边煮饭边洗碗，也没什么影响。

——我很吃惊，也很高兴。

她奶奶可心疼了:“我们都在玩，哪里要你洗碗？以后不要洗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玩，等上学了，你的任务就是学习。”

以后，她就很“听话”地只玩了。

从上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因为我和他爸一直在梓榔坪小学，她就只能在镇中心小学寄读。那几年，她很受了些委屈，但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从四年级开始，我就陪着她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帮妈妈倒垃圾、提水，我是很失落的。

上七年级了，她爸爸担心她在学校吃不好，坚持要每天给她送顿饭。她得到的另一项直接福利就是不用自己洗衣服。后来她舅妈接手送饭工作，简直是被宠上了天。整个义务教育阶段，她没自己洗过衣服。

上高中了。

我对她说:“现在，妈妈的手没有这么长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一个月下来看你一次。”

她爸又不乐意了:“每个星期天，你妈都下来看你。”

有了她爸的这句承诺，每到周四周五，她就开始和我“预约”——带什么吃的什么用的。

每次，我都自觉地帮她把衣服洗好后再匆匆坐最后一班车赶回学校上晚自习。

她高中三年，除了家里有事实在走不开外，我从没跟她请过假。

记得有一次，她给我打电话，发现我感冒了。她善解人意地说:“这个星期你就不来了，好好休息。”

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着实把她感动了一把。

那次感冒，真的很严重，我全程都提着一个垃圾袋，方便自己丢弃随时产生的垃圾。

上大学了，她爸爸说:“钱不够了就说，我给你转。想用就用，不需要你节约。”他总是说，姑娘要富养，宁可自己少用，也不能委屈了她。

背着他爸爸，我总叮嘱她:“自己的钱，要有计划地花，也不能浪费，对自己的生活，要有个规划。”

大一暑假，她找了一份社会实践工作。从家里到村委会，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每天早上，她爸爸也要坚持用摩托车载着她去上班。

这样一个没有独行过的孩子，我怎么不担忧？

幸好，在她二十岁生日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她的一条动态让我稍许放心。

在她二十岁生日前的最后一个月里，作为学校辩协的会长，她出去拉赞助，居然还比较成功。第一次和陌生人打交道，能有此收获，至少，我不再担心她会“社恐”。

她和朋友聊天说，这个寒假，她一直焦躁，一直害怕二十岁，怕担不起二十岁的责任。

是的，二十岁了，肩上是应该有一份责任一份担当了。

有她在“清晓”这段时间的表现，我可以安心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