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三月十一日晚十一点, 偶然发现学校围栏旁的桃枝冒出几多粉色花朵, 小心凑近看个明白,还不作罢, 举起手机, 将这悄然来临的生机定格成朋友圈的宣告,透露春的消息。甚至几分得意,接近三十岁的年纪还可以幼稚顾自地分享,像个懵懂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从矛盾的切口入手,是希望,就孕育了绝望。即便万物复苏,也只今年的万物,也只今岁的复苏。至于生长的养分,是从何处飘落的花朵?至于繁盛过后的败落,是去往何处的归所?细雨春泥尽严冬,绿树君心怜花红。但这并不影响我仰望,仰望出近在咫尺的囚困,仰望出栏杆外的善变;也不妨碍他人窥视,窥视远在天边的自由,窥视触手可及的事故。换种乐观的说法,各自生长,大可不必相互为难,但各自猜疑,说是好奇,乃至善意,硬生出或悲或喜的顾盼,牵连成巨网。有情常做无情客,笑是风落一枯灯。</p> <p class="ql-block">仔细想来,这忙碌里驯化多少幼稚。至于敏感、纯真、不羁、善良,无分好坏,夜晚袭来,只有疲累最真实,或者麻木更常见。歌唱者高声赞许奋斗,用效率丈量生命的维度,在挤过的公车、聚过的晚餐和成交的合同里,是鲜花,是掌声,是笑脸,是敬畏。平庸者默然等待,淡漠地张望,人群攒动,都是通往不确定的路口,是无所求,是无所应,是无所有。我时常困顿于昨日吃了什么饭,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结果是,并不清楚,索性不问,于人于己,大多无害无益。可时间一旦没有踪迹,只变成屏幕一角的数字,就像行人失去影子,不痛不痒,却潜意识衍生害怕。痛苦的是,一旦形成据点,这种最开始只会一闪而过的害怕积攒力量,并在麻木的无意识中蠢蠢欲动。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过分在意生存的细节,从干枯的发梢、新生的嫩苗到旁人无恶意的玩笑,或者轻轻上扬的嘴角。记忆被细碎成冰冻后的碎豆腐,千疮百孔,反而愈加迷失。</p> <p class="ql-block">可是春天并未停止,他将繁花挂满枝头、新绿了柳叶又褪去人们的厚衣服。他像我一开始炫耀他一样,在天地间飞驰,炫耀着生长节奏。我是上了当,还傻乐地一路追求,丢掉温睡的惬意、灿烂的油菜地和迎着风的街口,丢掉记忆里新开的嫩芽,还有随风飘走的花。到28岁、30岁、80岁,你问我春天的消息,我说但愿有新的路口。</p><p class="ql-block">重复,是对习惯的默许。不问过往—现在不过是未来的过往;不问以后—以后也还是现在决定的以后。无论春天是否发芽,夏天依旧灿烂,区别在于,这种明媚在于我还是另一颗茁壮生长的种子。所以至于秋,至于冬,至于来年,至于余生,至于来世,时间延展,如果你觉得有尽头。埋葬在春天的不一定是希望,也有永不会开的花和回不去的幼稚。</p> <p class="ql-block">25岁以后,除了被生拉硬扯地对比,自己也暗自思忖,无尽重复的时间留下怎样的痕迹。同样的十字路口,可能记忆会渲染,将极不在意的对视烘托为生离死别的深刻。作为教师,青春——被大多数人定义为最美好的人生阶段,成为工作发生的日常。镜头里热闹的食堂、笔记本摊开的书桌和刚刚擦洗的黑板,每日看着这些为梦想坚持的少年,听着他们的叙述、见证着他们的故事,才明白这一路,我并没有活成谁的未来,也没有留念在谁的青春。一切发生着,又改变着。改变中,又发生着新的故事。十年前的我是学校的学生,十年后的我是学校的老师,但依旧是生活的学生。十年前,我以为理想都可以实现,对错都可以定义,或者自己绝对是个好人。当我接近30岁,我深刻地相信理想可以实现、对错可以定义、我也是个好人,但理想有基础、对错有立场、好坏有角度。当我即将走到30岁,我开始明白,没有单独一件事可以成为人生的全部,哪怕是感情,哪怕是工作,哪怕是理想,哪怕是现实。因为“单独”本身就不等立于生活。</p> <p class="ql-block">16岁,高考是唯一优先,26岁发现,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25岁,爱情是唯一优先,35岁发现,婚姻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孩子、薪水、职位、亲情、健康和时间,一路追求,似乎从一开始就被灌进水管,历经四季反复,找寻唯一出口。可禁锢生的不是死,冬也不是春的尽头,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现实也不是对理想的否定。</p><p class="ql-block">面对苦痛,习惯性放大过去的美好,是一种过于感性的精神麻痹。心中所想,眼中所盼,不求尽善尽美,但求尽心竭力。可能是放低身段的谦卑、可能是割裂过往的干脆、也可能是把握现在的珍贵,多一点碰撞,有缺口,也是出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