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年我刚研究生毕业，就被一家报社招聘当了记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我在这家报社是学历最高的，正因为这个，让我经历了一件光陆流离而又难以忘掉的事，虽然这件事像梦一样没有结果，但其过程却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吃了一盘肥肠炒尖椒一样，至今令人回味无穷。</p> <p class="ql-block">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我刚到报社，部门主任就冲我招手，示意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待我进了他办公室后，他把门关上(和我谈话从来没关过门)，拉我坐下(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用极其和蔼的口吻说：“昨天部长会议宣布，市里组成五人考察团去德国考察，咱这儿你被选中了，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机会，太幸运了！”。</p><p class="ql-block">我被他的话弄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主任看我愣神，“出国，知道嘛？这是人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你没听说凡是出国的，回来都发了吗？……现在离出国的日子还差五天，时间很紧，你马上准备这么几件事，印名片、做西服、买行李箱……噢，千万别忘了在裤衩上缝个口袋，准备放钱用，我让小张、小王他们帮你忙乎忙乎……”</p><p class="ql-block">说到这，主任走到门口，试试门关严了没有，回过身来小声对我说：“我有一件事早就想办，可是总没机会，趁你出国这个机会，你给我换点外汇，我要外汇为了给孩子结婚用，明天我把钱带来，你办手续时一起给我办了。”</p> <p class="ql-block">我从进主任办公室到现在，仿佛踩着棉花一般，出国的消息太突然了，我现在还没弄清出国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跟去北京一样？不就带点住店的洗漱用具吗？怎么还换外汇？还做西服？还印名片？</p><p class="ql-block">主任为我出国的事，召开了部门会议，目的是发动群众，在四天之内，为我做好出国准备。</p><p class="ql-block">小张的任务是为我印名片，他问我：你的名子最后一个字是月亮的月？还是跨越的越？我告诉他是月亮的月。</p><p class="ql-block">小王的任务是为我做西服，他靠关系领来一位胖胖的裁缝，胖裁缝把我摆弄了半天，然后问：“立裆要深点儿还是浅点儿？”我回答随便。</p><p class="ql-block">小李的任务是为我买行李箱，他问我准备带多少东西，一个行李箱够吗？还问我是否顺脚买点方便面回来？他看我支支吾吾的样子，就替我做了主：“就买两个行李箱吧，一个装方便面，一个装东西。”</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主任还特意把专题部的老赵请来，让他给我讲讲出国注意事项，因为老赵去过一次澳大利亚。他好象外交部的专家，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应知应会”，什么在飞机上空中小姐发糖时，别不好意思要，那糖是为了对付晕高的；什么下飞机时，别擅自乱跑，要随流儿走；什么要带双球鞋，因为参观时一走得几十里；什么在宴会上不要叭哒嘴……老赵讲的口吐白沫，足有一个钟头。在他刚来时，我就憋了尿，一个钟头后，我实在憋不住了，就往厕所跑。待我方便后，才觉得浑身轻松一些，我刚要出厕所，编辑部的吴书记正好进来如厕，我以为他也是方便来了，打个招呼要走，吴书记拦住了我，“等会儿，我找你有事。”</p> <p class="ql-block">我说：“那我在办公室等您。”他说：“不，办公室人多不方便，就在这儿说吧。”看来，厕所真是方便之处。五十多岁满脸皱纹的吴书记，讲起话来老成持重，他拍拍我的背膀：“年轻人，你是研究生毕业，这次报社推荐你出国费了好大劲的，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给你提出两点：一是别跑了，以前发生过借出国机会逃跑的，我不希望你当叛国者；第二，因为你去的国家是资本主义，也可以说是帝国主义，你学政治经济学，懂得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腐朽阶段，你这回去要特别考察一下这个帝国主义在丧钟敲响的时候有什么特征。”</p><p class="ql-block">吴书记这番话，真把我说醒了，我打个激灵，仿佛从梦中醒来，啊，看来出国与去北京真的不一样，同志们对我寄予多大的希望，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认真考察，不辜负大家的希望。吴书记临出厕所时，小声对我说：“出国有买两个大件的指标，如果你不要，别废了，给我带一台录相机，回来咱们再算钱。”书记走了。我刚清醒的脑子又迷糊了。</p><p class="ql-block">今天我太累了，回到家倒在床上象烂泥一样睡了……我坐上了国际航班，飞机起飞了，突然，飞机摇晃起来，乘客乱作一团，飞机一头栽了下来……我大喊一声，醒了，原来是个梦。</p><p class="ql-block">转天，我起晚了，上班迟到了半小时，一进门，同志们都等急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正为你着急呢。接着，他们开始向我诉说如何为我跑前跑后地忙乎。</p> <p class="ql-block">小张把名片递给我，我一看把我的职务印成了副部长，吓了一跳，急忙问小张怎么回事？小张说：“你太雏了，谁出国印名片职务都拔高，这名片你出国时用，回来后就别用了。”</p><p class="ql-block">小王把西服递给我，非让我试试，我一试，裤子的立裆深了，心里埋怨小王怎么偏找个胖裁缝呢？</p><p class="ql-block">小李把两个行李箱递给我，果然有一个装满了方便面，我担心我这个猴瘦身子吃这么多方便面会不会成麻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大家都闹着累坏了，非让我请客，大家分析得对：说我现在拿出几百块钱请请客，比起出国带回几大件合算多了。</p><p class="ql-block">我只好掏钱在报社对面的一家饭庄办了两桌，请了二十几个为我出国忙乎的有关人员，有几个小子，平时就喜欢拿我开心，这回一喝酒，他们更来劲儿了，一杯杯地灌我，我傻了巴几地也不会拒绝，被灌得有点醉了……</p><p class="ql-block">突然，吴书记急急忙忙地进来了，大伙儿忙让他酒，他不喝。我知道书记怕我把录像机忘了，特意来嘱咐我，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书记，您放心，我忘不了……”吴书记让我坐下，又把主任叫过来，语气沉重地说：“刚才，接到市里的电话，市里决定撤销这次去德国考察的计划……”</p> <p class="ql-block">（部分照片来自网络 致谢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