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花事】玉兰花

刘艳

玉兰花

　　院子外栅栏旁，种着一棵玉兰树，长得很高，微微向院内倾斜。树上已经打满了紫色的花苞。将开将开。有早熟的苞儿微微张开尖嘴，忽影忽现间，闪着雪白的内膜。我家的英短蓝猫，叫小丸子。早晨起来飞跑进院子，蹲在栅栏上享春风。小丸子迷糊着打盹。一会儿睁开眼睛，支棱起尖耳朵。这院子是她的领地。常有野猫进来。若是那只常来的黄猫来了，俩猫隔着五六米，对卧而眠，惺惺相惜。若是那只黑黄猫来了，情况就不妙，十有八九打起来。你撕我扯，扭作一团。我每次吓得大声喝斥，它俩根本不理我。玉兰树下飞起一片灰毛。

我很早就认识玉兰花。上大学时，教学楼前长了几棵玉兰。早春，天气暖和了，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到12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学生们都挎着书包往饭堂涌。教学楼是民国时的建筑，楼道很暗，走出楼门，猛一抬头，豁然一树繁花，白色的，小碗口大的花朵，一朵一朵立在枝头，白得耀眼。我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冒出一树花朵？好奇怪，不见一片叶子。花朵怎么这么大呢？

这就是玉兰花。当时不认识它，只认识一些家常的小草花。我爸爸爱种花。种一种开白色小花的兰花。种指甲花，女孩用来包指甲。四季海棠，爸爸叫它玻璃海棠，开指甲盖大小的粉色和红色的花，颜色很鲜亮，像玻璃扣子。美人蕉，长得高，花也开得猛。这些花儿，都是夏天开放。花儿一开，夏天来了。花儿谢了，夏天过去了。

和小草花相比，玉兰花真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而且长在树上。

玉兰花香气宜人。午后，大讲室里，中外教育史课，老师说：“刻玉玲珑，吹兰芬馥”，天气好得很，你们容易犯困，不愿意听的，睡觉可以的，但不要讲话”。老师随意的很。学生们并没有犯困。发展心理学老师，推推眼镜，瞥一眼窗外的玉兰，开讲了：幼儿对大自然一切都感到好奇，他们在与外部环境的互动中建构认知。

旁边的女同学，悄声说，这花有啥好看的，红花还需绿叶衬。你看它，没遮没挡，毫不掩饰，像不像个没羞没躁的村姑。我掩嘴嘿嘿笑。

我有点魔怔。走在校园，盯着玉兰看了半个月。玉兰真是美。鲜明的美，耀眼的美。那时，名贵花木很少，人们都少见多怪。

看得多了，觉得缺了点什么。一时又说不清楚。

我在南京玄武湖，看到樱花。一见便喜欢的不得了。湖内的樱洲，樱花开时，满树堆云。盛花期一过，满地粉白的花瓣。这才知道什么叫落樱缤纷。同去游湖的小伙伴，在樱园里兴奋地“哎呀，哎呀”叫。然后大家就跑去湖里划船。不知怎么，一名男生落进水里，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忽然觉得，樱花比玉兰更适合种在校园里。细碎的花瓣，遍地的落樱。多普通的人，走在樱花树下，都粘上一身诗意。

那时我们都在恋爱的年龄。

许久以后，听说武汉大学遍植樱花。一到春天游人如织，成了一道风景。

玉兰和樱花，都开在早春。各有各的美。玉兰不一定种在校园，又适合种在哪里呢？

我以为，宜窗边一株，只一株。慢慢赏，也许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我家院外的这棵玉兰，不是我种的，搬进这所房子时，就已经有了。隔着窗，抬眼就能看她。日子久了，有了感情。像先结婚后恋爱。

不记得在那年冬天，寒冬腊月，偶然发现玉兰树长满花骨朵。以为看花了眼。打开窗细看，真的是。满树都是。怎么会在冬天打苞？从来没见过。

以后就留心。连续看了几年。原来，每年十一月，玉兰树的叶子开始凋零，此时，枝丫萌出花生大小的花蕾，褐色的，一点不起眼。叶子褪尽，秋季萧索，灰色的花苞已经满树都是。它们又小又灰不拉叽，人们缩着脖子走路，谁也没在意，以为冬天的树上只有枯树枝。

整个冬季，它们都默不作声矗立枝梢。十二月，寒风里，花蕾长大了些，饱满了，毛绒绒的。一月份，天气最冷，北风呼呼的。我裹着棉衣，在窗下担心，不会冻死吧。

这花蕾真难得，能经风霜。来年二月里，花蕾才开始变色。渐渐由褐转绿。蕾尖变浅变淡。

三月，花蕾长成紫色的花苞，一朵一朵，收拢着，站立着。像芭蕾舞演员迈着小碎步出场了。这时的玉兰，是一年中最美的。颜色嫩紫，似蕾又似花。将展还未展。

孕育五个月。历经秋和冬。玉兰不曾言语。

试问春归谁得见？早春，玉兰得了春讯，它终于要吐出春天，尽情绽放。这花儿真让人怜惜！

公园里，看见玉兰花有白色和紫色。其实，紫色的，应该是辛夷。这是阿青告诉我的。我查了资料，玉兰和辛夷，长得很像，多数人以为是一种花，其实是两种。玉兰高大，花朵白色，树皮黑粗，二月开。辛夷树形小，花朵白紫相间，树皮灰色，三月中旬开。有一年春天，阿青跑来我家，仔细端详窗外说，它是辛夷。第一次听到辛夷，觉得名字好雅致。我和阿青后来分开了。许久不见。看见这花儿，就想起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院外的这棵树，对照资料，确实不是玉兰，是辛夷。你瞧它，紫色外衣，白纱里子。娇俏玉立，袅袅娜娜。

叫了多年的玉兰，叫错了。

我是不习惯改口了。还是一如既往叫它玉兰吧。

现在，我每年春天都候着它的花期。花开就在这几天。

2022、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