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西川 人文荟萃

方家成

　　在绩溪东境有一条纵贯南北的“东源古道”，南起临溪，经高车、瀛洲、石Kuao、伏岭，越绩溪岭凹和闻钟岭，过西川、霞水、磡头、和阳，直至浙江昌北之仁里，全长一百多华里，穿越许多古村落，是沟通皖浙的商旅要道。

“东源古道”上的西川，古称“西坑”。唐开元年间（726年），越国公汪华之子达公四世孙汪明处士从登源河游历至此，“羡山水清秀，地利肥沃，游而居焉”。因地处桐源河西侧，故名“西坑”，具体位置在今“西坑坞”，距今已1300年。汪明祖父朂袭越国公，为武则天附马爷，父亲任和州刺史，世代为官。汪明深知官场不易，无意仕途，周游四方，定居“西坑”，乐守田园。

西坑，元置“西坑寨”，驻兵镇守县东北地区；明设“巡检司”，管理一方政务。西坑，在“绩胡公路”开通前，是县境东北十四、十五都等各村村民前往县城、府城的必经之地，也是“东源古道”上的商旅重镇！

　　西川，三面环山，一水北流。村头东向牛形山，西向月形山，两山相对，形似“犀牛望月”；村尾东望饭甑尖，每逢春雨季节，峰壑间流泉飞瀑，蔚为壮观，名曰“甑峰飞瀑”；西望流霞降，每当夕阳西坠，红霞满天，流光溢彩，又名曰“夕阳流霞”。西川人丰富的想象力和儒雅的兴致把家乡描绘的如诗如画！

发源于成功山的西川河自南向北村中潺潺流过，注入桐源河，并入水阳江，汇入长江。西川河两岸徽派民居沿水街因势而建，舒家桥、高家桥、西川桥等小石桥连接着水街两岸。在这极具意境的古村落里，曾居住着汪、俞、舒、程、任、高、唐、章、胡等十多姓居民，千余年来，和睦相处，代有贤能，共同创造西川的文明。

程尚远、章新如、舒善龙、高道胜等西川有识之士怀着浓浓的乡情，深挖史料，广征文稿，编纂了谱志一体的皇皇巨著《绩溪西川》，将千年西川的人居环境、人文掌故从不同视角娓娓道来。

　　

自汪明公来西坑坞开族建村始，越五世，约唐末，曾任绩溪县主簿的汪高益分迁至“上宅”，后又称“上店街”。“上宅”在“西坑坞”上首半里，相对而称“上宅”，今闻钟岭脚一带。因地处东源古道旁，来往商旅多，商店林立，自成商业街，故“上宅”亦称“上店街”。宋时，“上宅”汪氏曾出过“父子进士”、“兄弟进士”，并建有汪氏宗祠，可见，人居规模已非一般。元代以后，汪氏陆续外迁，其中上游三里地的“上西坑”，九都的“孔灵”等后来都已派衍成汪姓大村。

南宋末，绩溪县令俞俊明致仕后，慕西川山水，又与汪家有姻亲关系，遂定居西坑坞。明朝末年，俞氏又迁往下游三里地的虹桥，即今横形头。

明、清间，先后有唐、任、高、章、舒、程、胡等姓氏迁来定居在西川河两岸，渐成今日西川的村落布局。

一千多年前，汪明公定居西坑坞，俞姓紧随其右，后又有其他十多姓氏纷纷迁入，形成西川多姓氏聚村而居的古村落。

　　程尚远先生是土生土长的西川人，对徽州古村落水口颇有研究。据他说，西川的水口没有天然优势，然西川先人硬是“愚公移山”，筑坝、架桥、垒墩、植树，营造出了“布局合理，要素齐全，藏气聚财，村兴人旺”经典的人工绿色水口。

在桐源河南岸、西川河出口处构筑绵延几百米的护村石坝；在桐源河架5墩6孔的“新西川桥”，在西川河出口处建“永裕桥”；在二桥之间垒建三个神墩：东边称“文笔墩”，因墩上一株三角枫如椽笔，呼应村南成功山下的“文峰笔架”，西边称“官印墩”，形似印绶，中间称“镇墩”，意为“镇村之墩”。镇墩上建有“镇墩庵”、“真武殿”、“关帝庙”，内供各路神仙，还有“万年台”。台前宽阔的广场，是村民举办庙会、龙舟会、舞火龙等的场所；在石坝内外，石桥前后，神墩的周围，种植柏树、枫树、杨树等各类树木。远远望去，林荫蔽日，粉墙黛瓦在绿树中若隐若现。一片空旷的田畈，经过先辈们多少年的匠心独运，建成了一道亮丽的水口景观，真是了不起！

可惜，通过“极左”年代的洗礼，水口的原貌大部分已不复存在，今天能看到的只有东边的“三颗老杨树”和西边的“永裕桥”及桥头的“一段石坝”。稍年长一点的西川人，每每谈起原来的绿色水口，都唏嘘不已。舒善龙先生，原县广播电视局总编，想趁农村振兴之机，向村里递交了《关于恢复重建西川水口环保景观工程的建议书》，但愿能如善龙先生所愿。

　　在成功山南北，一直流传着一个“古寨风云”的故事。“古寨”指西川“上店街”背后的斜塘寨，高山盆地，内有田地，水塘，出口石门耸立，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与闻钟岭仅一山之隔；成功山以北就是斜塘寨，以南便是宽阔的竹山畈。

相传，南宋时，这里住着一对夫妻，男主人姓汪，妻子怀孕了24个月仍未临盆。一夜，梦见红火轮坠于后舍，落地成石，醒来婴儿即呱呱坠地，不日，丈夫突然暴病身亡。奇闻传遍方圆百里。饭甑尖山寺得道高僧闻讯来访，瞧小儿龙眉大眼，其貌不凡，他日当成帝业，遂替其取名“天石”。长大后身材魁梧，胆识过人，随高僧修文习武，四处结交英雄豪杰，其中有来自兵坑的石柱将军。汪天石在竹山畈练兵，在兵坑藏兵，伺机揭竿而起，推翻无能的南宋政权。然“天机泄露”，朝廷派岳飞带兵前来围剿。双方排兵对阵于竹山畈，终因时机尚未成熟，仓促应战，寡不敌众，退守斜塘寨。岳飞登上成功山，居高临下，指挥岳家军直捣老巢，斩汪天石于斜塘寨。起义夭折，天石梦碎，“成功山”也由此而名。

汪天石斜塘寨起义的故事，西川的文人雅士概括为“古寨风云”。正史无记载，但民间一直口口相传。站在西川村头舒家桥上，遥望斜塘寨耸立的石门，遥想当年的刀光剑影，汪天石如能成功，就要改写南宋的历史，改写中国的历史！

　　舒家桥，石拱桥，因是舒姓人家所建，故名“舒家桥”。桥的北头一片是舒姓人家居住区，明末，迁自城北，清末，同一时期，曾出过文、武举人，轰动州、县。

文举人舒安仁，生于道光戊申年（1848），自幼聪明好学，清同治年间应试文举，中第十名经魁，县府的金匾曾挂于舒氏宗祠后厅。主持编修《华阳舒氏统宗谱》，十九卷，北京博物馆和黄山市文化博物馆皆有存本。其父舒可文，率众抵御“长毛”的进攻，寡不敌众，背母攀援逃避，终被赋宼追至遇难。县府闻之，赠“忠孝兼全”金字牌匾，曾挂于舒氏宗祠正堂左侧；其子舒景新，民国初年，在水埠重镇临溪创办“春和发”南北杂货店，鼎盛时，拥有流动资金二十四万银元，雇佣117人，是当时绩溪乃至徽州一带首屈一指的商界巨鳄。据舒善龙先生介绍，舒景新是其曾祖，桥头第一幢徽派民宅就是曾祖所建，现保存完好。

武举人舒志卿，生于道光年间，身材高大，自幼习武，到南京应试武举，中第五名经魁，县衙送金匾曾挂于舒氏宗祠前厅。据传，赴北京应殿试期间，闲逛艺馆，艺馆头牌艺妓慕志卿一表人才，便一见钟情，为宦官忌恨所害。葬于月形山下，墓文仍清晰可辨。

　　在舒家桥下行50米许，也有一幢保存完好的徽派老宅，侧门边标注“程裕有故居”。程裕有，民国时期芜湖“徽州同庆楼”老板，小面店出身，不识字但识事，慷慨仗义，知人善任，把酒店经营得红红火火，誉满芜湖。

民国初年，芜湖创办明远电灯公司等企业的徽商大实业家吴兴周牵头，由在芜湖的绩溪同乡集股，将“徽州小面店”改为“徽州同庆楼”酒菜馆，推西川人程裕有为经理。酒馆座落在二街三圣坊口徽州公学（今柳春园小学）隔壁，前临二街，后濒镜湖。抗战前，大家齐心协力，店业逐渐兴旺，已小有名气；抗战间，芜湖沦陷，股东弃店而逃，惟程裕有独立支撑，与日、伪、黑道三股势力周旋，倒成了战时芜湖一枝独秀的徽菜馆；抗战后，芜湖菜馆业畸形繁荣，竞争激烈。“徽州同庆楼”另辟蹊径，在镜湖傍后花园设“黄山厅”餐厅，两边挂绩溪名士、书法家许家斌（磡头人）撰写的楹联：黄鳝红烧真可口，山珍翠炒更称心；环餐厅筑茅亭，以黄山胜景命名。将酒楼与黄山相攀联，将品菜与赏景相融合，将徽菜与徽文化相结合，提高酒楼的视觉冲击力和文化内涵。一时间，顾客盈门，座无虚席，蜚声鸠江。

程裕有无疑是一位成功的徽商；更是一位爱家乡，重乡情的西川人。今天在芜湖仍能看到“同庆楼”的金字招牌；当年为家乡培养了一大批徽厨能手，直到现在仍为家乡人所称道。

　　程姓，在绩溪是大姓，在西川是旺族。康熙末年，迁自县城市世坊，尊仁里程药公为一世祖。

在西川桥上首30米许，沿水街有一偌大的老房子，村民介绍说，这是一幢有堂号的房子，就是世界著名水力机械专家、三峡工程专题论证组专家程良骏的祖宅——笃义堂。

程良骏，1921年生于西川，小名笨根，其实非常聪明，小学没读完就入初中，初中没读完就读高中，考入国立交通大学。毕业后考取留学英国的官费生，先后在剑桥大学、格纳斯哥等大学攻读水电专业，获博士学位。建国前回国，26岁就担任四川大学正职教授，从此为三峡工程几乎倾注了一生心血。

程良骏先生，是一位学霸，一位爱国的科学家，也是一位热爱家乡的绝妙诗人，与县“徽山诗社”的洪树林、戴克华等绩溪名士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是西川人的骄傲！

其父，程中一，上海同济大学毕业，早年参加国民革命；抗战时，组织安徽救援会；建国前，曾任池州专署专员，投身中共地下组织，开展策反国民党将领等革命工作；建国后，担任浙江省文史馆研究员、杭州市政协常委，同时，也是一位诗人，书法家。

其子，程耕田，武汉科技大学信息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其女，程平，武汉理工大学自动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舒善龙先生介绍说，西川村人口在高峰时才800人左右，而获得国家特殊津贴专家有四位：水利机械专家程良骏，航空工业专家程良彪，工程技术专家程忠礼，茶叶专家程良斌；有舒峰郁等五位年轻学子获得博士学位；还有许多大学生毕业后走上了工作岗位，在不同的岗位上都有作为！

西川村，自明公建村后，其他姓氏纷纷迁入，相互融合，繁衍生息。千百年来，从“父子进士、兄弟进士”，到草莽英雄；从“文、武举人”，到徽厨徽商，从专家博士，到岗位标兵等等，可谓人才辈出！一个弹丸之地，为何如此人文荟萃？

有人说，西川崇文重教，村风好，家风好，这是无可厚非的；也有人说，西川风水好，这似乎有点玄乎，但又不能否定。“文笔墩”，“文峰笔架”，“官印墩”，凝注了先人多少期盼？经典的人工绿色水口又给西川带来了多少养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并不等于不存在。早有高人定义了，风水，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而所谓风水好，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穷山恶水只能出刁民，绿水青山才能滋养出专家学者！西川先人以“愚公移山”的精神，营造绿水青山的生活环境，都是对子孙后代的美好期盼！

今人不妨效法古人，注重“风水”，积极营造人与自然和谐的生存环境，造福子孙后代，这无疑也是一种传统文化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