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陈阵

<p>  有年头了,整整过去半个多世纪。那是一条定海鳌山墩通往北郊的狭窄小道,路一边朝南向上是石砌的文笔塔,另一边由北向下便是墨井、砚池。那一年,春天来临,一头黄牛每天来回数趟从这里经过,牵牛、养牛的就是我的外公。</p><p> 春天里,春耕备耕忙煞黄牛和外公,牛犁翻起的春泥新土全是大地的香味。外公没时间来我家,而等忙过这阵子,外公仍会一手牵着牛绳,一手执根长长的细竹牛鞭,悠悠地来到我家。我家当时就住在东管庙弄北面尽头,大余桥下,离鳌山墩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屋子南山墙下便有个不大不小的道地,那里种着几株苦楝树,外公每次来就将牛绳系在树干上,有时也会抱我上牛背驮我从大余桥一直蹓到小余桥。那时我不到十岁,驮在牛背上好似骑在骏马上一般,非常威风,引来一帮小伙伴们尾随、闹哄、赞美,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刻。</p><p> 有时会长住外公家,尤其是学校放假。外公家就住在鳌山墩下,屋后有一条山路直通奎光阁。说实话鳌山墩不高,因此叫“墩”,而山上的奎光阁在我幼时的眼里却显得高大、巍峨。阁高约20米,共分三层,每层八角飞檐、铃声随风,周围村荫婆娑、古朴浑雄。</p><p> 沿着奎光阁往东,山顶过个起伏便是擎天如柱的文笔塔。秀丽的石塔沫浴着满天的霞光如一枝妙笔,书写着不尽的人生。文笔塔高约8米,四周石栏相围,上一阶便是石柱的圆盘拄基,托举起如笋的长柱。</p><p> 外公家是低矮的平房,说实话吸引我的就是这鳌山墩。那里可爬山登阁、上塔兜圈。玩“抲特务”游戏是最好的去处,满山树丛里绕,满阁上下中躲,根本逮不住。玩疯了全身是汗,小姨便领我去山下墨井或砚池洗澡。</p><p> 当然,令我留恋的还有那头黄牛,跟着外公去放牛,做会牧童,满田野上跑。记得有一次,也不知哪位顽皮玩伴的哥哥将我们抱上文笔塔圆盘平台后自己离去了,这可吓坏了我们,我们自己是肯定下不来的。天色渐渐转暗,开始高兴的劲一下被恐惧占有,好在外公牵牛正好经过那条小路,听到我们的呼喊,牵着牛过来,我们就是踩着牛背下来的。</p><p> 谁知到了那年的夏天,黄牛开始呕吐,后来拒食,外公从兽医处开了些药给它吃,但一点未见好转。那天晚饭外公没吃,坐在床沿上直流泪,外婆告诉我老黄牛死了。听罢我在外公的膝头上也哭了个死。</p><p> 那一年的悲剧不断发生。到了深秋的一天傍晚,我睡在外公边上,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推窗一看,只见山墩上的奎光阁那里火光冲天,足足映红半边天。外公早已赶去救火,当他浑身焦味回到家时,只见他一个劲地抽闷烟,嘴里不停地骂着,“畜生、畜生,一群畜生……”</p><p> 转眼到了岁未隆冬,外公终于病倒。在他死后外婆说外公是因为思念那头黄牛而死的,而妈妈却说外公是因为文革两派武斗火烧了奎光阁,心中的楼阁被毁而伤的心。</p><p> 那一年就这样牢牢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后来才得知外公家边上的鳌山墩上的奎光阁原来是定海城当时的地标性建筑,和那里的文笔塔、墨井、砚池形成了一个文化符号体系,成了旧时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圣地。只可惜一把火将奎光阁烧尽,以后又将文笔塔推平……这便是“文化大革命”要了文化的命,是悲惨的年代,是伤心的一年。</p><p>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但愿那一年的悲剧不再重演,故人永远可以怀念,圣地永远可以膜拜。</p><p><br></p><p><br></p><p><br></p><p> </p><p> 陈国芳</p><p><br></p><p><br></p><p> 2022、3、1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