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丨赏读马莉十四行诗《我怎样知道我在做梦》神雕侠侣专栏-56

三翼鸟的天空-诗歌、绘画、散文

马莉诗人肖像画精选： 标题：《诗人卞之琳》材质：布面油画尺寸：80+65 cm马莉作 走进故事的房间里去——赏读马莉十四行诗《我怎样知道我在做梦》 朱子 我在做梦，是，或不是马车行走在夜晚宽厚的黑暗里你正在打开我的房门，中间是雨水标上记号的明亮雨滴正融入你眼里的湖泊彩色烟尘，一阵阵被远行路上的窗帘拂去沉睡的旅人从各自的梦境醒来拾起一连串落地风铃，离别的歌声旋即响起停止脚步，经过思考又转过身，我正在做梦我怎样知道我在做梦？梦只有醒来才让我知道我也才能走进故事的房间里去数数陌生或熟悉的面孔，然后一个个喊出他们的名字，把时间的钥匙交出去让他们回到梦境中去一个个，还清我的梦        ——马莉《我怎样知道我在做梦》  赏读马莉的诗到了新阶段，要面对她的代表作，和有代表性然而颇费解的诗。代表作即“选本之爱”。有代表性然而费解之作，集费解、误解、无解于一身，却辨识度很高，特具马莉面目。后者有一个特点：仿佛属灵，不似智人创作。“不可思议”，是阅读后我的判词。例如这首《我怎样知道我在做梦》。说起这句判词，不由想起一件旧事：午夜高楼睡梦里，忽闻马铃声。推窗俯瞰，见一驾黑棺灵车入院，驾车人仰头扬手：“上来吧，还有一个位子！”大恐。第二天超市采购毕，类似天河城五楼吧，等电梯，电梯门开，里面人挤人。忽闻招呼：“上来吧，还有一个位子！”赫然正是那驾车人，转身离开。结果电梯失控，垂直坠地。若干年前我读到过一本书，书名《不可思议》，此故事之一。在我，这自然是旧事了。我喜欢一首诗是很率性的。往往一个句子，一个意象，逗起兴趣，追将进去，就上道了。而认知其为好诗，则须我能解释。说回马莉这首诗。最先吸引我的是这句诗：“马车行走在夜晚宽厚的黑暗里”。我喜欢。这才是诗句啊，那么有味道，似乎可以触摸！它使我获得了新的，关于夜晚的经验。“宽厚的黑暗”，这在素来爱写夜晚的马莉，也是前所未言。无论是“夜气如磐”，还是“夜色深深”，都不如“宽厚的黑暗”，更有梦里催马行车之感，因为这是夜晚的体积，或说夜晚的雕塑。信手拈来一句，就把你推入梦境。马莉很牛！进深一步玩索，我发现，不独“宽厚”二字下得好，“黑暗”二字亦佳，尤其是那个“暗”字。“宽厚”的感觉来自置身于“黑暗”，“黑暗在黑暗中发光”（马莉《他们看见了自己》），深在的暗光，使夜气获得宽厚之感。漆黑一片就不对了。而马车正穿行其间。堪称抓人的还有一句：“明亮雨滴正融入你眼里的湖泊”。美妙难以名状，只能用就是好赞之！“眼波”一词早已有之，喻示眼睛里有湖。但如果不曾盯视人的瞳孔，尤其是那蓝目绿眸，你是无从获得湖泊的感觉的。而欲理解雨滴融入眼湖，要变换角度，比如一个躺平者的眼睛，不错，这正是马莉的拿手好戏——马莉画画是转着圈画的，多角度生展，衍生发展。致力于陌生化效果，要点在变幻视角。这里是个“幻”字，仅仅“变换”还不够。这种恍如梦中躺平，雨滴入眼，还被缀以“融入”，仿佛滴墨入水，眼见漾开，当真要有诗人直觉和画家画感，才能幻画。此句一如前句，梦幻不实，却十足真实。虽语言符号而亲切直观，只说诗中有画，似乎还不够。其中有无世俗经验呢？有，滴药入眼。诗人专注，情怀另类，世人只是不看，不思。马莉笔下所有的幻象，草蛇灰线，皆有她的经验之根。但这只是半句诗，全句是：“标上记号的明亮雨滴正融入你眼里的湖泊”。全句我就读不懂了——不懂方为梦，这不妨碍，我以切割分而食之，犹如猫捉老鼠，喜欢的句子就多玩耍一番！姑且把不懂的悬置一旁。如果以“不自然”为由，动辄建议删除，则且慢。马莉属于艺术家类型的诗人，这类诗人作诗无分巨细，每一个标点符号，甚至每一个回行，都有其慎重考虑。吸引我的还有一个动词：“拂去”。和“抹去”动作相似，却是虚抹。马莉原句是：“彩色烟尘，一阵阵被远行路上的窗帘拂去”。拜托，是风携烟尘吹拂了窗帘吧？但若这么写，是不是很陈旧老套？马莉置换了动作主体，遂意象焕然一新。不止是新颖，窗帘如拂手，参以马莉的其它诗，那种告别过去的意味，在她是一以贯之的。我们很少作别过去，总是徘徊瞻顾。马莉不喜踏足故地，只是念念在心。在心久了、深了，就会结想成梦，即便成诗，也有梦的感觉和味道。当然，最吸引我的，还是标题所示《我怎样知道我在做梦》。那么，她是怎样知道的呢？且捋一捋诗中的线索。“我在做梦，是，或不是”，第一句开门见山，抛出问题。人之做梦大多醒后方晓，而当时不知。也有梦里即知的，我小时候梦见憋尿找厕所，一旦找到厕所便尿床。长大以后再做这梦，却不尿，自知在梦中。接下来是“马车”入画，给一个梦的样板。它使开篇提起的悬念，被高高挂起。“马车”这句，是典型的叙事单句，为马莉所擅长。她有时喜欢插在诗的中腰，偶尔会放在结尾，这回是第二句。一个漂亮的叙事单句，有时会托起全篇，或则就是全篇——古人“满城风雨近重阳”最为著名。令人费解的是，第三句打头的“你”。“你”是谁？“我”的反身代称吗？如“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还是另有一个他？与“你”有关的诗句，只此两行：“你正在打开我的房门，中间是雨水 / 标上记号的明亮雨滴正融入你眼里的湖泊”。诗中“你”“我”同出，可见是第二人。此一，其次，这两行诗荒诞不经，恍如真梦。“彩色烟尘，一阵阵被远行路上的窗帘拂去”，遥接前面的马车，依然是远行叙事。但“彩色烟尘”四字，似隐隐与“标上记号”的雨滴有关联，令人想见“记号”的颜色。出门远行而预留记号，防盗防贼，还是有个意中人？“远行”与“房门”即家，由此混成一片。这不无意识流特色的景象，十足梦的意味，好像隐有远行者的某种不安。“沉睡的旅人”、“离别的歌声”，依然是意象的碎片，却又情境相关。这时，一行奇特的诗句出现了：“停止脚步，经过思考又转过身”，这是毫无疑义的理性陈述，清晰地把自身摆到路上，置于镜头前。果然前面所述一切，尽都是作者的白日梦，是有意无意的意识流，而吹皱一池春水的，是那句设问：“我在做梦，是，或不是”？接下来，关于“我怎么知道我在做梦”的推论，同样清晰，富于逻辑性。这番陈词的有趣之处在于——复梦，就像下棋的人事后复盘。马莉复梦态度之认真，校勘之仔细，不能不说有异于常人。她要走进故事的房间里去，一一认人，点名，最后，还要—— 让他们回到梦境中去一个个，还清我的梦 要再体验，再再体验。这种与梦较真的劲头，不是诗人绝无此痴！午夜梦回，马莉或取笔记梦，或涂鸦为诗，这样的情形多有，只是我醒则知，酣卧则不知，想来也还不少吧。此诗有点过于散文化，系记梦之过？至于费解，无咎。因为语境自恰，费解来自偶然，这种偶然的意象拓展了人对世界的感知空间。问题的结论，两个字：复梦。至于“把时间的钥匙交出去”何解？尚容三思。（2022-2）    马莉的插花装置艺术： 马莉简介：诗人艺术家。生于湛江，毕业于中山大学。曾在今日美术馆、北大图书馆、广外图书馆、美国圣塔克拉拉会展中心举办个展，2018－2019参加国家艺术基金支持的中国当代诗人画家作品“灵性的回归”全国巡展；多次参加联展。绘画作品被国内及日本、美国、墨尔本等机构及美术馆及私人收藏。获“抽象北京”新当代艺术展优秀奖、北京夏季展优秀奖、中国女性文学奖、中国新经典诗歌奖、中国-星星年度诗人奖等。中山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导师、中国书画院艺术委员。 朱子简介：诗评家、艺术策展人。创作涉及诗歌批评、布面油画、木雕等。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著有诗歌批评多部。1983年获《诗刊》优秀评论奖。《广东文坛为何静悄悄》《文化：广州正在沙漠化吗》《与诗歌的庸俗和平庸作斗争》《无效的新诗传统》等长篇评论在文坛引起巨大反响和热议。1995年任广东卫视《每周一书》特邀主持人。画作参加宋庄美术馆“我们：1994-2013宋庄艺术家20周年纪念展”并被馆藏；参加宋庄美术馆建馆“十年2006-2016特展”、2019“独立精神”第三回展；2020年“百家姓-当代艺术展”等。 三翼鸟编辑团队：英奈特出版社（Internest Publishing)天工开矿温酒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