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映山红

竹林居士（原创）

文：余炳才

清晨，雾露初开，远处的山峦水涧在清脆的鸟声中，迎来了缕缕阳光。老家余村，是个四面环山的古村落，地处皖西南一隅，与江西澎泽交界，这里山高林密，绿水长流，是个风景极佳的天然氧吧。回望村庄，一幢幢徽派民居，依地势而建，前低后高，呈梯子形，也喻意着步步高升。看那房顶瓦檐，炊烟袅袅，在斑斓五色的阳光中犹如一幅墨染天成的水墨画。我停下脚步，仰望蓝天白云，深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旷神怡，乐享其中。

　　都说四月芳菲兴，最美的季节。但江南的天气一直多变，冷暖交替，雨水较多，今天这般晴好的天气，实属难得。我站在小河边，伸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极目远眺，在阳光照射下的山间林地，是一片片如火焰般的花海，映入眼帘，那便是满山遍野的映山红。

　　映山红是从唐代起开始冠名的，它是杜鹃花的一种，是我国的名花，更有着美丽的传说。

相传古时蜀国国王杜宇，是－个非常负责而且勤勉的君王，他也很爱他的百姓，看到人们乐而忘忧，他心急如焚。为了不误农时，每到春播时节，他就四处奔走，催促人们赶快播种，把握春光，如此年复一年，反而使人们养成习惯：杜宇不来就不播种了。终于，杜宇积劳成疾，离开了人间，可他对百姓还是难以忘怀，灵魂化为一只小鸟，每到春天，就四处飞翔，发出声声啼叫：快快布谷，快快布谷。直叫得嘴里流出鲜血，鲜红的血滴洒在漫山遍野，化成一朵朵美丽的鲜花，也感动了百姓。这便是映山红的来历。

　　映山红喜欢生长在海拔300至1200米的山地丛林中，为我国中南西南典型的酸性土指示植物。由于它的颜色清爽艳丽，也让历朝历代的名人骚客为她执笔留墨。大诗人白居易曾提咏道“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间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因此映山红便有了“花中西施”的美誉。可见她的芳香美艳不俗。

　　看到这满山遍野的映山红，我来到了一个小山丘上，这里长满了映山红，在风姿摇动下是那么妖艳迷人。花丛中有一座高高立起坟冢，里面长眠着一位非常美丽精致的老人，一位对我童年影响很大的老人，她就是村里人人都称呼她的“烈属奶奶”。

烈属奶奶家的房子敞亮宽大，是一幢三大开间的天井房，青砖黑瓦马头墙，窗户楼阁都是漏空雕花，典雅大气。再看自家土砖瓦房，可以想象曾经烈属奶奶家境是何等富属。可惜这么好的房子却在八十年代末被拆除了，实属一大遗憾。

　　记得那时一到夏天，烈属奶奶家里就成了村里孩子们的集散地，因为天井房子，通风凉爽，天井下面都是一块块平整光滑的方型石板平铺而成，每块石板都成了孩子们纳凉睡觉的好地方。因为她一生未有生育，所以她特别喜欢孩子，总是将自己珍藏的瓜果分给我们吃。有时还在月光皎洁夜里给我们讲好多好多故事，让我们舍不得离去。

　　后来我长大了些，开始上学了，才从母亲那听到一些关于烈属奶奶的故事，让我思潮翻动，久久不平。

烈属奶奶正名叫郑月娥，大户人家出生，是位貌美如花的小姐。与在建德县读书的爷爷余沐新相识相恋，情投意合。她不顾家中父母的反对，毅然走到一起，嫁到余村。

在那段苦难的岁月，多灾的中国时期，爷爷放弃替他父亲经商持家的理念，毅然决然地带着村里几个小伙伴，瞒着父母投奔从军，加入了赣皖游击队，后整编为红军第10军，转战南北，为革命成功抛头颅洒热血。

　　那时听奶奶总念叨沐新爷爷离开村子那晚，天空很暗，没有月光星辰，只有村中吵杂的犬吠。村口的大古树下。火把照得通亮，爷爷拉着奶奶的手，深情对她说：“月娥！相信我，等我回来！待革命成功后我们一起看满山遍野的映山红！”奶奶擦去眼泪，点点头。望着爷爷一行人在火把尾焰中越走越远，消失在茫茫夜空。奶奶依旧立在大树前，久久不肯离去，爷爷的那句话象金子一般镶进她心底。

　　白色恐怖的日子越来越紧张，越来越难熬。国匪军时不时地来村子里抢劫盘查，弄得鸡犬不宁。好在族长从中握旋，躲过一劫。可是好景不长，日本鬼子又打进了下隅畈，开进山来，占领了两大主峰，红子尖和青桃尖，建立瞭望塔，为他们船运侵占中国而备用。他们时常来到山下余村烧杀抢掠，将千年的余氏宗祠化为灰烬，这份血仇没齿难忘。

　　为了躲避祸难，烈属奶奶带着公婆尾随着乡亲，跋山涉水躲进大山里。她相信这一切的苦难都是暂时的，不会太久，因为沐新哥哥他们正在与这些黑暗做斗争，相信胜利一定会来的。也许这就是精神依托，也许这就是个人对爱的执着。她扛起了家庭重责，接手了公公的商铺，将山里的茶叶竹炭卖到县城。她遇人待客热情大方，经营有道，让村里人个个夸赞她。也许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位识字能干的好媳妇，可谁又知道夜深人静时，她常常望着窗外发呆，将沐新哥哥的照片紧紧地贴在胸口，默默地祈祷老天开眼，祈祷菩萨保佑，保佑沐新哥哥平安归来。

日本鬼子被赶走了，村里人欢呼雀跃，敲锣打鼓。她来到村口大古树下，望着行人的路口，相信沐新哥哥归来的日子不远了，因为山上的映山红又要开了。

　　岁月流年，每当映山红开遍山野的时候，她就来到村口不远的小山丘上，采上好多映山红，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山顶，望着山下沐新哥哥走出去的路口，默默地等，在轻风拂动的青丝中已掺杂了许多霜起，她的背影在晨光中在晚霞中是那么美艳又让人心疼怜惜。但她相信自己风雨坚守会感动上天，她也相信沐新哥哥答应她的誓言绝不会食言。

革命胜利了，革命成功了。但这一等就是十八年，从青丝到白发，她终于等来了沐新哥哥回家的消息，一份烈士阵亡通知书和英雄勋章，还有挂在堂厅里的匾额。她没有哭，只是将阵亡通知书紧紧地放在胸口，喃喃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让我等了你十八年。你看，山上的映山红开得多红多艳，我们一起去看看。”她的样子还是那么地倔犟，村里的人都为她落泪，为她难过。

　　在她守望的小山丘上，村民们为沐新爷爷垒起了一座衣冠冢，立了石碑。每到映山红花开的时候，烈属奶奶就采上好多的映山红放在坟前，喃喃自语地对着石碑说出她心中所有的心里话。

西阳下，映山红红的滴血，一座山丘一座坟一个人，是那么仓凉凄美。村里的长辈们都极力劝她改嫁，可烈属奶奶毅然回绝，说她要守着沐新哥哥一辈子。

　　岁月逝去，烈属奶奶老了，可她依然坚守着花开的时候，采上映山红放在沐新爷爷的坟前，喃喃自语。

看着霞光中的映山红，再看着山丘上的墓碑，让我的心中五味杂陈。烈属奶奶离世已有三十多年了，每到清明，村里的人们都习惯性地采上一束映山红，摆放在奶奶的坟前，怀念他们。

如果此时还有人问我，世上什么花儿最红，我会坚定回答他，映山红！因为她是用英雄的血染红的花。

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

图片来自网络

于2022年3月15日晚完稿

作者：余炳才，网名：竹林居士。安徽省东至县人，喜欢诗词散文，爱好写作。是《池州诗联》及《菊园诗社》会员，在刊物《升金湖》和《池州日报》发表多篇文章。让文字记录人生，让诗韵升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