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

阳光下的风

儿子就读的学校像是个美丽的花园。在东围墙的外面有二三百米长、两米宽的一片月季圃。繁花似锦，四时不谢。围墙的里面有碧桃、梨、香樟、桂、紫荆、紫薇、皂角等树。毗邻立功路有一道曲溪，每当雨后，流水潺潺，映带于芳草之间。小桥如画，虹跨在碧波之上。走在林荫小路上，清风徐来，幽微拂面，满怀都是惬意。不禁想起了以前写的一首小诗：雨后溪涨水潺湲，鸟啼红树夕阳闲。暖云浮处楼耸峙，花墙抱中树斑斓。远聆不闻诵读声，近窥唯见芳草鲜。神摇已忘身何处，花影翩翩似少年。 在操场东边，各色花树间有一畦畦的空地，闲置可惜，就由各班分包了种些蔬菜。每个班的菜地有二十来平方大小。四一班的老师们原计划于十四号种植果蔬，因故推至翌日。潇尧回家问我哪里有卖菜种的商贩，我想不起来。便去超市买了一点生瓜子，让他带去学校。 孩子们种菜是怎样的情景我无缘得见，只能于想象中领略一二。晚上，老师把照片发到群里。孩童们热情洋溢，朝气蓬勃的样子触动了我的心弦。我仿佛看到他们持执铲子、提携水桶、垦地播种时一幕幕情景。 去年这个时候，我经老师允许到菜地去帮工。我的任务是松土，把竹竿截成二尺许长，插在地边当做篱笆，并用细铁丝扎牢。一两个小时后，初具规模，居然疏雅可观。第二天，孩子们把各样的种子播撒进去。数周后，我偶然从哪里经过，见到绿叶葱茏，蔚然成风，心里颇觉快意。到了收获季节，潇尧拿回家一把青菜，说是分享的劳动果实。我看他意态欣然，满脸得色，问他何故，笑而不答。过了半晌，他告诉我青菜是抢到的，那个失利者，两手空空，一脸落魄，很是可怜兮兮。小孩子当然不能如饱经沧桑的达人一般，把得失看淡。我想这样的趣事，他应该很久都不会遗忘。 因为疫情防范，今年学校谢绝了家长们入内访问。我在早饭后步至三立国际学校的东墙外，坐在花圃边。隐约可以听到围墙内窸窣的脚步声、沙沙的掘土声、清脆的说话声、欢快的嬉笑声。 我不知道哪个位置是儿子班级的责任田，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我想象得出他种菜时的情景：手上沾着含有新鲜气息的泥土，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猫着腰挖坑、播种或者蹲着培土、灌溉。也许会有一缕馨风吹动他的衣袂；也许会有一只蝴蝶飞过他的发际；也许会有啼鸟萦绕于他的身畔；也许会有摇曳的树枝把花朵抖落在他身上。他也许会因为热而松一松衣服，让明媚的风把春的温馨浸润到心里；他也许禁不住会去捕捉那只蝴蝶，像以往我们一起徜徉于花海时的模样；他也许会放慢动作，倾听那悦耳动听的天籁之音；他也许会拈起那枚落花，轻轻送出，让它乘着清风在灿烂的阳光里飞飏…… 我默然坐着，心里如有月季花的幽芬。我看到有白云悠悠飘过墙去，有清风袅袅翻过墙去。也许是任务已完成，孩子们大声说笑着。笑声中洋溢着欢快的味道，宛如一株枝繁花茂的嘉树上数十个花蕊里流溢出来的芬芳。我觉得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就是孩子的笑声。它比夜莺、画眉的鸣啼有更多希冀，比山泉、溪流的声音有更多生趣，比钢琴、古筝的弦音有更多温煦。即使我们行走在漆黑孤寂的夜里，即使我们一天忙碌后身心俱疲，即使我们正为了前程未卜而忧心如焚，听到孩子的笑声，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我家门前也有一块二十来平方的地。现在，长着一架葡萄、两簇翠竹、三棵桂树，杏树上开着淡雅清丽的花。未曾植树前，母亲想要利用起来，种些蔬菜。我便把地锄好，撒下种子。青菜收完，又种花生。若是周末潇尧在家，他总是跑前跑后的帮忙。在这么一小块地种菜，算不上劳动，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学校里每个班都有几十位师生，劳神费力的工作老师已经做完，孩子在学校种菜比起在家门前这块地里应该会更加轻松，有更多趣味吧！ 接住儿子回家，我问他今天种菜累不累？他说不只是不累，还很开心。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我不由想起幼时随母亲在菜园里的情景。 学校让孩子们参加劳动及其他社会实践，和父母让年幼的子女到田间去所见略同：更多的是为了增加“粒粒皆辛苦”的生活体验，了解农耕的不易。在这个过程中，长者给与后辈更多的鼓励而不是鞭策。孩子们学习之余仰望灿烂星空胜过低着头注视脚下。大自然的奥妙远不只是耕耘。我们为人父母，不只要求孩子成为一个有用之人，还希望他们是一群拥有幸福快乐童年的有用之人。有人觉得应该让孩子更多的参与到家务中去，“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不反对。但是我决不会因为孩子在这方面表现不佳而加以指责。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完成学业。能做到品学兼优甚至德智体全面发展已经达到或者超过我们的预期。爱因斯坦说：“如果用会不会爬树的能力来评判一只鱼，它会终其一生认为自己愚蠢。”每个孩子都有各自的天赋，愚蠢的是提出那样考核依据的人！每个孩子都是一张宣纸，可以用来练书法、画山水、写诗词文章。当然也可以剪成纸艺，甚至用作鞋衬，但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不能物尽其用和暴殄天物同样可耻。 我常想，垂垂老后，租种几亩地，在夕阳西下时拄锄而憩，等到精力既复，坐在花香散漫的油菜花边，看倦鸟飞归疏林，看晚霞融入暮色，看明月浮出山坳，而不必忧心第二天的饮食问题，不再虑及孩子未来的学费问题，是何等快意之事！ 想象疏菜的种子在地下萌生、发芽、破土而出、拔节长高和看着子女在我们的关怀中渐渐长大，是不是有同样的妙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