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军旅(40)三人行

慢慢相遇

<p class="ql-block">2017年年底,支队调整改革,我随大队离开秦皇岛抚宁营区前往安徽合肥驻扎。在这之前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最高兴的事情是溜到营区西南角的一件小房子里喝茶。说是房子,其实也就能容纳四、五个人的一间类似阁楼样的小仓库。大耳朵和黑木耳在那个角落养兔子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们把里面的杂物收拾收拾,又找来了一张小桌子和几把小椅子,添置了茶具,买了烧水的壶以及红枣、桂圆、枸杞、干菊花、冰糖和茶叶,偷偷的在里面煮茶喝。他们两个都是西北那边的甘肃人,煮出的“三炮台”比淘宝上买的还要好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在一次看兔子的时候发现这个隐秘而伟大的据点的。那天,我闲逛到这个地方,看到兔子们都在忙着打洞、吃草和交配。洞是三窟的,草是新鲜的,交配是激烈的,但唯独没有发现大耳朵和黑木耳,这样的场景不在现场观看有些不符合他们做人的风格。我疑惑地稍一查找,果真发现了秘密。那小房子躲藏在配电房的后面,前有兔子窝骚骚的气味做掩护,后有杂草丛生的便道遮挡,一般人还真是不会到这个地方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大耳朵和黑木耳还有些惊讶,大概他们也没想到我会找到这里。他们热情的招呼我落座并给我倒了茶水,然后介绍屋里其他几位老兵和我认识。几位陌生的老兵也和他们一样,都是那年要退伍的四级警士长,有几个还是他们的老乡。他们聚在这里,一是聊聊退伍后的打算,二是逃避一下连队的管理。一群服役16年的老兵,马上要退伍了,也不会闹啥事,就是养养兔子,喝喝茶,与连队的主官们互相眼不见心不烦,配合的还挺默契。我那时是大队的副职,工作内容大都是和稀泥,所以这个隐秘而伟大的角落不会因我的到来蓬荜生辉,也不会因我的发现而被揭发封闭。但是我却多了一个无聊时的好去处,溜出办公室到这里喝喝茶,和一伙老兵侃侃大山,回忆一下过往,简直不要太美。</p> <p class="ql-block">关于大耳朵和黑木耳,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先认识谁的了。因为“黑木耳”比“大耳朵”更带“色”,那就先说黑木耳吧。黑木耳大概是2011年来的连队。那是连队驻扎在青龙,一天,有几个士官从其他项目调到连队,黑木耳也在其中。我和他们集体谈了心,好话也说了,歹话也说了。意思就是服从管理,听从指挥,大家和平相处。否则,那就开干。黑木耳当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他说,队长,算上这次,我都三出三进红三连了,我都懂。黑木耳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性格稍内向,肚子里也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所以第三次来到连队后起床吃饭睡觉打豆豆,不干出格的事。连队有几辆老爷车,故障多,有危险,没几个驾驶员乐意开,扔给黑木耳,他也不推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连队搬到抚宁邴各庄营区后,我的管理思路和做法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连队的生活和工作变得越来越和谐。一些从其他项目调到大队的老兵不好分配,我也主动给要到了连队。一时间连队仅四级警士长都有十几个,声势还是很浩大的。这伙老兵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捣蛋不添乱,相反还在大队举行的体育比赛表现踊跃,打鼓的打鼓,加油的加油,拔河的拔河,为连队中争得了不少的荣誉。除此之外,这群老兵还主动的找工作干,砌墙的,修水池的,种菜的,养花的,反正都不闲着,带领年轻同志们为建设连队的美好环境尽心尽力。有一天,有人提议,买一些鸡鸭鹅兔子,养起来,隔两个周末杀一只,也小聚一下。提议很快被通过,老兵们买来一批小鸡小鸭小鹅小兔子,圈养起来,还有人专门带到外面放风吃草。不久都长大了,十天半个月杀一只,炖成火锅,大快朵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我沉浸在这样愉快氛围里的时候,一天连队公开栏上被人写了大字报。内容当然是“反动的”,散发着不满的语气,但字体是端正的,笔锋是刚劲的,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干的。虽然很快被人擦掉了,但仍是引起了一阵骚动。我原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就会调查清楚,谁知询问几个老兵时,他们都一改往日的洒脱,缄口不语。我把同志们的教育笔记本收上来,一本一本对着笔迹检查。当看到黑木耳的笔记,结合老兵被询问时支支吾吾的表现,答案也就不难猜出了。黑木耳出身西北,那地方那些年除了干旱就是穷,我在交通部队遇到过很多西北兵,除了能吃苦以外,就是都能写的一手好字,这和那个地方从小重视教育有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当然相信黑木耳的这次“冒泡”是一时的血压上升犯傻造成的,所以也没有深究这件事,只是后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和他碰杯时说,干啥事别太激动。他听了,赶紧对我说,感谢队长理解。是的,理解万岁!我理解黑木耳,黑木耳也理解我。</p> <p class="ql-block">这件事不久,大队长让我推荐一个人干油料员,暂时统计大队在新营区施工时机械设备还有车辆的耗油量,以后大队归建了负责整个大队的油料管理。这当然是一个重要且敏感的岗位,责任重大。我把连队的同志扒拉个遍,感觉黑木耳最合适。大队长说,好你个老万,是让你找油料员,不是塞给我一个老兵油子。我说,大队长,“黑木耳”这个名字听着有些“油腻”,但干起工作来一点也不“腻”。凭咱两个之间吵吵闹闹结下深厚友谊,相信我,不会当面使黑砖的。当然,我没给队长说推荐黑木耳的真实原因,那就是在紧张激动的情绪下,还能偷偷摸摸地把大字报写的朴茂工稳、结体严整,那他一定是个胆大心细的油料员好苗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黑木耳上任油料员以后,果真干的不错,白天带着油罐车上工地加油,每天把数十台套机车设备的加油量统计的清清楚楚。晚上这边操作手驾驶员下班回到营区还没喘口气,那边黑木耳就拿个文件夹挨个找人统计当日油耗了。这工作干得把大队长满意的不行不行的,夸我推荐的好。我说,别,还是人家黑木耳,人好,活也好。再后来,连队随同大队都搬到了新营区。那群鸡鸭鹅也没剩下几只,只是那兔子繁殖力太强,一窝一窝的总也吃不完,就顺便也带到了新营区。所以,黑木耳在油料员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同时,继续干着养殖场总管的差事,迎来了军旅职业生涯的第二春。当然,陪他一起发“春”的还有一个外号叫“大耳朵”的老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担任连长时期所在的红三连有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十一中队,大耳朵就在那个中队担任骨干。他会驾驶多种车辆,尤其是平板拖车。所以有一年十一中队从新疆某地向河北秦皇岛移防,他驾驶着拖车把一台待报废的压路机运输到红三连的停车场时,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喜爱,我想如果能够把他也挖到我的手下来,连队的驾驶员队伍简直就是如虎添翼。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意淫一下,即便是大耳朵愿意,他的那位倔强的陈海波连长也不会愿意。不过,后来新营区开始建设时,大队所属的其他几个连队都抽调了精兵强将前来红三连援助,大耳朵当然也来了。我们住在一个小院里,一起施工生产,一起吃吃喝喝,也算圆了我“招纳”他的梦想。</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记忆里的第一次与大耳朵的相会。但他说,早在07年的张石项目部时,我们便相识了。那会儿我在八中队当排长带着人在工地上进行路基施工,大耳朵在红三连跟着他的陈海波排长干路面。他说那会儿很辛苦,你在那头加班,我在这边加班,吃住几乎都在工地上完成,说起来都是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的大耳朵还不叫大耳朵,他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小飞侠”。或许是车开的比较快,几乎都能飞起来的缘故。但后来,他沉稳了许多,学会了倾听,变成了老兵口中的“大耳朵”。那几年大耳朵为大队做了很多工作,平日里开运兵车,施工了开自卸车,有运输机械的任务还得开拖平车。他驾驶技术精湛,胆大心细,不急不躁,是一名优秀的不可多得的驾驶员。大队、中队主官都非常信任他。外出执行运输任务,内部演习拉练,只要有他在,大家心里都踏实不少。当然除了驾驶,大耳朵还会“燕子飞”。燕子飞当然不是啥武林绝招,这是他在看病的时候,骨科的大夫传授给他的。大耳朵有很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就连我这个轻微的腰椎间盘增生的患者都可以看到他拍的片子上那触目惊心的突出。他讲,已经突出一半了,等突出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大夫说就要动手术了。所以,大夫传授了燕子飞给他,让他多加练习以缓解症状。不错,大耳朵把燕子飞又传授给了我,嗯,这当然是后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耳朵轻描淡写地述说病情的时候,他正和大脸轮流开车载着我执行一次到北京的长途运输任务。他说这就是职业病,车开久了,腰也就出问题了。我劝他向大队反映反映,少开些车。他说算了,服役也块十六年了,不给组织添乱了,坚持坚持到退伍,到时想开也开不上了。大耳朵说的情真意切,大脸听的不好意思,要提前轮换大耳朵。大耳朵说这段都是山路桥多,还是等一等吧。正说着的时候,他忽然说,坏了坏了。我说,哪里坏了,腰突然坏了?他说,不是,感觉这车的刹车要出问题,还是赶紧驶离高速,找个修理铺看看吧。那天,大耳朵的判断是对的,车辆刚驶离高速,车内的异响就比较明显了,刹车也不太好使了。不过还是有惊无险地找到了修理厂,避免了在高速上发生事故的隐患。</p> <p class="ql-block">大耳朵说起他这十六年的军旅云淡风轻,开车的时候也能果断地判断出车辆的故障,但面对退伍季的选择时,他却慌了神,完全没有开车时胸有成竹时的潇洒。他把退伍志愿改了又改,在转业安置和自主买断之间犹豫徘徊。有一天傍晚,大耳朵推开我的房门进来,在临近退伍这个敏感期。我猜测一定有事情发生。果然,大耳朵对我说他要买断,把前几天转业安置的意愿改成自主就业。他说,他想通了,还想回到地方再搏一搏。如果转业回去上个班,这辈子也就太平淡了,就像这一十六年的军旅,没扛过枪,没打过炮,只会扛着铁锹上工地,然后对着轮胎撒尿。最后,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准备用买断的钱赌一把回乡创业,即便失败也不后悔,大不了重新来过。我当然很佩服大耳朵的决定,在这方面,他比我勇敢。我很高兴大耳朵看的起我,亲自跑来告诉他的重大决定。这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更深的是在一起时间长了,兄弟之间的情意所致。所以,在那样一个夜晚,除了倾听,我只能送上对他的祝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黑木耳和郭三在餐厅分别和我聊起此事,都说大耳朵反复思考良久才终于定下了买断的决心。郭三和黑木耳、大耳朵一样都是那一年当兵满十六年即将退出现役的老兵。郭三姓郭,名叫三辉,在连队的时候,有人还他郭班长,有人喊老郭,还有人喊三辉或郭三。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绞尽脑汁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以前最经常喊他啥。但《道德经》记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都说了三生万物,我没老子牛,所以就在文章里称呼“三辉”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辉有个遗憾,就是工地施工的时候,别人都可以对着橡胶轮胎撒尿,他只能对着钢铁履带。至于为什么要对着轮胎或者履带撒尿,我刚到交通部队时也很疑惑,就像不知道汪星人为啥也要找个电线杆或者小树苗解决问题一样。后来,通过残酷的对比试验,我明白了,施工工地一般都在野外空旷的地带,对着轮胎撒尿避风,不容易自残。橡胶比起钢铁相对比较柔软,所以撒尿的时候不容易反弹,更安全。所以,有这苦恼的人,连队那一年有三个,开推土机的书富,开挖掘机的老祁和三辉。那一年是2009年,张家口的沙城。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我在那一年同时认识他们三个,书富开的是山推SD160,老祁开的是小松PC360,三辉开的是小松PC220。那一年,连长老代让我这个副连长负责工地施工,但实际管事的是老郭。老郭是二等功臣,一片忠心向连队。当他的“提线木偶”,对于我这个施工的门外汉来讲,是心服口也服。除此之外,一起施工的还有开自卸车的李龙,开平地机的李一刀,大飞鸟,修车的骡子,看大门的大李猛,以及后来自学成才的夏博士。</p> <p class="ql-block">当时上下工地用的就是依维柯,总是打不着火。驾驶员老王就把车停在斜坡上,轮胎下垫块大石头。等下班了,把石头拿开趁它溜下去不注意的时候猛然点火,于是那辆老爷车便在同志们的咒骂戏谑和下班的欢呼声中启动了。没想到就是这辆毛病多多的车,在后来的逃军山当了一回送退伍老兵的好演员,不仅演技在线,而且成功和老王一起焕发了第二春,为那时的施工生产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这是后话。那一年的施工时间紧,从开春干到酷暑,从炙热熬到到冬季雨雪来临前的寒冷时结束。热的时候热死,冷的时候冻死,不冷不热的时候风沙也大,委实不易。不过,深厚纯粹的战友情谊却需要用艰苦的环境来提供养分使其茁壮,因此,那一个时期,我熟识了这样一大批的操作手和驾驶员同志,并成功地和他们混到了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草”,有些跑题了,本来是写三辉的,一不小心跑题了。这个“草”是自我批评的,与三辉无关。实属实说,我对三辉是有愧疚的,他为连队,为我这个连长干了很多工作,在施工生产中不讲条件,在日常工作生活中服从管理,属于默默无闻老黄牛选手。但老实人容易吃亏,也很容易被眼瞎的领导忽略。在青龙施工的时候,三辉来找我这个连长。他说,连队评选三等功人选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他。我知道三辉的想法,和他一同开挖掘机的老祁立了功,他也有些动心了。我说,人家老祁开的挖机是360,你开的是220,比人家的型号小了140,挖一斗土都比你多。更何况,老祁带了两个徒弟,你带了一个徒弟,更何况……。三辉说,得,当我没说。扭头就要走。我把他拉住说,刚开始都是玩笑话,连队开机械的,开车的,现场管理的,后勤保障的,每个岗位都得考虑到,这次机械代表挖机老祁立功了,不可能下次还是挖机。而且目前连队立功的人员都在四级警士长的级别评选,而你还是上士,所以……。三辉把我的话听完,表示完全理解连队的苦衷,心平气和的回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辉这一回去就是两三年,期间每次因立功的事情都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也正因为如此,日常碰到三辉了,总怕他旧事重提。不过还好,三辉再也没提过。2014年的时候,三辉又小心翼翼地找到我,这次,他还拉来了他的“闺蜜”大脸一起来。他说,队长,老祁也退伍了,徒弟我也带两个了,中队机械届我也算扛把子了,去年得三等功的是驾驶届的,这一次该轮到我了吧,更何况上次你说立功人员都是在四级警士长里面选,现在我也警士两年了……。我一听,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说,三辉啊,老祁是走了,你带的徒弟李银亮和陈载州也很不错,新营区施工也出了力,但这两年连队评选三等功的标准又加了一条,就是必须是连队管理骨干才行,要不你先当个班长试一试。三辉一听,叹了一口气又要出门。我把他叫住说,这一次,连队重点推书富立功,这些年又当班长又开机械,还积极为连队管理和施工生产出主意想办法,为这个连队,为我这个主官付出了很多,他上士最后一年,不转警士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希望你发扬一下风格,先忍一忍,还能再警士两年,有机会的。三辉听了我的话说,队长,我服从安排。说罢这就要走,但大脸还没走的意思。我说,怎么了,你也想干个班长啊。大脸听了赶紧说,别,队长,三等功我也不争了。</p> <p class="ql-block">三辉和大脸是很好的朋友,包括他带的徒弟李银亮和陈载州。他们都是性格稍内向的人,工作中是干十分说自己干五分的人,不给连队添麻烦,默默无闻干事情,保持着很平和的一种心态。即便后来,我不干连长了,成了大队的副职,说话也没啥力度的时候,三辉还会在我家属来队的时候,提着礼物去看望。也会不时的到我的办公室坐一坐,谈谈心,聊聊天。对我从来没有一点的怨恨。但我每次面对三辉时却有一种负罪感,我忽悠人家两次,甚至我干了六年的连长,也没给这个四级警士长立功的机会,真是对不住人家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间来到2015年,牛队带着连队参加天津滨海新区爆炸重大救援行动。三辉不怕危险,不顾家人劝说,主动报名冲到一线处置现场,掩埋废弃物,平整现场,发扬了老兵的模范带头作用,嘉奖一次。年底,他又远赴深圳,参加光明新区的特大山体滑坡救援行动,因为表现突出,立三等功一次。那一年,三辉奖也得了,功也立了,也还有一年就要退伍了,我想着他会歇一歇,喘口气,为退伍安排工作考虑了。但他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跟随连队先后在16年7、8月份赴河北邢台、安徽等地参加抗击洪水的行动,又在10月份赴浙江丽水参加抢险行动。算是给自己平凡的军旅画上了一个荣耀的可以多年后吹牛皮的句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然,这些重大的行动,我,都没去。我留守营区,为前方的战友摇旗呐喊。三辉也在远方感受到了,他给我联系说,你也来呀,末了还不忘关心我,叮嘱说如果要来需要带哪些装备,不需要带哪些装备等等等等。就在我写这段话需要联系三辉确认这些救援行动的时候,三辉第一句就说,万队,统计这些是要发补贴吗?我一听乐了,说你想啥呢,我都退伍两三年了,要啥自行车。我对他说,写你到深情正要感动的时候,结果你来一句有没有补贴。算了,情也不抒了,还是再讲个有趣事的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2016年退伍季的前夕,大耳朵和黑木耳驱车赶往驻训场给机车加油。他们在营区门口碰到我,把我拉上车一起出去放风。在路上,吹着风,感慨时光的流逝,想着不长时间他们三个也要退伍了,伤感突然就钻进了车厢,灌满了胸膛。黑木耳说,退伍时会坐火车回家。我说这有啥稀奇,你还想坐飞机不成。他说,坐飞机哪有坐火车神奇,万队,你不知道吧,我坐火车回家路过河北时铁轨会发出Cang Mo Mo、Cang Mo Mo的声音,出了河北到了河南时铁轨会发出Da Ku Dang、Da Ku Dang这样的声音,火车驶入陕西的时候会有Ri Ba Chua、Ri Ba Chua这样的声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一听不知是圈套,便运用渊博的知识从土壤和地形这两个方面对发出不同声响进行解释,并试图说服黑木耳我的解释是对的。此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大耳朵一脸庄重地点头说,是的是的。然后他反问我说,副大队长,你知道吗,火车跑到甘肃的时候又变了一种声音,它会有Tu Dou~Tu Dou的声向,进新疆后又会有Mao Lv Zi、Mao Lv Zi那样的音乐。真的,我以十六年老兵的荣誉发誓不骗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一听,这它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变化,还准备从脑袋里搜索知识点来解释这一怪异现象的时候,驻训场到了。正当他们给三辉的挖机加油的时候,我把疑问讲给三辉。三辉听了说,副大队,这两个家伙逗你开心呢。我这一琢磨,可不是,Cang Mo Mo是河北方言捉迷藏的意思,至于其它的,不就是大裤裆、日吧歘、土豆、毛驴子等各地的俚语俗话吗。哎,看来,我这智商也就适合干个副职了。</p> <p class="ql-block">呵呵,可乐的事讲完了,最后再抒抒情。黑木耳(田建祖)、大耳朵(李俊仁)、三辉(郭三辉)是我那几年当连长时送走的最后一批共事的老兵。他们都在2016年年底服役十六年退役,在这之前,我已经不停地感慨了。想打牌画个王八没了薛蛮子(薛东),想打红警了没了苍老师(昌刚),想理发了没了大飞鸟(常鹏),想搓澡了没了罗师傅(罗建业),想吃鸡鸭鹅了没了俩猴子(侯峰、侯术方)当杀手,黑木耳好歹杀了也炖熟了,大耳朵却找不到人凑上一桌,真真是日它妈的一顿也吃不完。不仅如此,像这样的老家伙,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回想起来,前有老郭(郭素刚)、李一刀(李爱军)、老王(王占龙)、夏博士(夏瑞)、李龙……后有大李猛、隔壁的老王(王盛华)、书富和大脸(李元强)……他们每一个人的转身对我的内心都是一种触动和折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已习惯了和他们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日子。他们在我当连长的时候给了我很多无私的帮助,做了大量的工作,引导我的管理不至于跑偏。生活上因为年龄相近的原因也能聊在一起,难忘曾经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十几个老男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开怀畅饮,大块吃肉,大杯喝酒,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谈理想,聊家庭,诉当下的痛快,展望将来的困惑,没有禁忌,无所不谈,就连相互之间的斗嘴都是一种幸福。只是时间过得真他妈的快,转眼我们都已经天各一方,虽然面对新的生活不免有忐忑有彷徨,但在心底也有不断燃烧重新走一朝的激情。</p> <p class="ql-block">他们那批老兵,是部队新一轮改革前交通部队最后的一批老兵。他们退伍了,交通兵的旧时代也就结束了。改革拉开了新的强军序幕,但每年的退伍季,落叶会满地跑,口号会震天响,标语会很励志,但留下的人,不会知道有一群人曾经在新疆住着阴冷潮湿的地窝子,战天斗地修着公路;在内蒙漫天的风沙中找不回被大风吹走的活动板房,不得已睡过的羊圈。当然还有他们跟随一个又一个的项目走遍大半个中国的军旅传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军校毕业那一年抓住了这个时代的尾巴来到这支部队。听老兵的讲述,我知道那是一个糟糕疯狂迷茫的时代,也是一个美好纯真怀有希望的时代。那个时代艰苦、朴实、有趣,矛盾丛生与梦想共存,它们交织在一起,提供了一个供老兵们肆意地挥洒军旅和青春的波澜壮阔的舞台。而我,能有机会和这样的一群老兵走过一段共同的军旅,留存一段难忘的回忆,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荣耀。</p> <p class="ql-block">(文中部分图片战友提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