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苦瓜

从容

　　百炼钢成绕指柔。

如果不是人到中年，我怎么也不会喜欢上苦瓜。前两年代双班，一大周上十天课，七天上午是最后一节，放学回家已是十二点多了，中午饭只好去他爷爷家吃。

他爷爷一个人住在大哥县城当街的楼房里，平常大伙儿轮流做伴儿。八十多了，黑发多，白发少，耳不聋、眼不花，还闲不住。为了方便我们上班、上学，那年夏天的午饭老人包了，每天变花样吃，今儿糕，明儿面，后天米饭，外后天饺子，荤素搭配，热炒凉拌，天天美味，印象最深的便是凉拌苦瓜。鳄鱼皮一样的苦瓜，洗净、掏瓤，切成薄片，热水里焯一下，捞出来浸凉，盛在带花边的盘子里，片片如翠玉一般轻盈、透亮，加入精盐、香油、味精、葱姜等调味，虽稍苦，却清口去火，渐渐喜欢上了这道菜。见我爱吃，老人家便常常买回来凉拌，苦了多次，便不觉其苦。偶尔肉炒苦瓜，竟成了无上的美味。现在回忆起来，好享受的一段时光啊！

说来惭愧啊！本来是我们应该照顾老人，现在却反了过来。因此，每次吃完饭，我会立即收拾碗筷并洗干净，好让老人早点儿休息。其实，他老人家一辈子吃了好多苦。一个农民，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为了供孩子们念书、娶媳妇盖房子劳碌了大半生。起早贪黑，种地、种菜、卖菜；喂猪、养羊，一年到头没几日闲着。儿子们安顿住了，又帮忙带孙子、孙女，我儿子二三个月大时便常过来帮忙。产假满后，我上班直到三岁上幼儿园，其间全是他老人家帮着带。五弟的小女儿，也是他爷爷帮着哄大的。人们都说：一个男人，也能哄小孩？婆婆活着的时候，不是胳膊疼，就是腿疼，因此他爷爷就做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老头，驮背，却勤劳、慈祥，时常笑咪咪的，做起事儿来，细致、有条理、有耐心。人间一枚老苦瓜，把爱给了我们，我们发自内心的敬重与佩服。

　　去年秋天，他带回来几根苦瓜，起初没在意，忘了吃。一日，拿起来发软，洗净，掰开一看，好震惊，血红血红的苦瓜籽吓了我一跳，怎么会是红色？怎么会是红色？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顿时内心似有一道闪电滑过……

取一粒血红的瓜籽放在嘴里，竟然苦味全无。

　　原来，老了的苦瓜，不苦。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心一时间波涛汹涌，眼前晃动着好多身影，他爷爷，自己，女儿，别人，好多好多人……人生一世，谁活的容易？谁不吃些苦头啊？像苦瓜一样，蘸着血泪，苦着苦着，就不苦了呀！像他爷爷，晚年多幸福啊！儿女们都孝顺，身边总有人陪着，吃饭、说话、做伴儿，瘦老头，成了胖老头。

　　老苦瓜，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