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一柱思华年

倪有望

时值2022年初春，风和日丽，桃红柳绿，繁花似锦，正是该尽情享受大自然馈赠之时。奈何病毒无情，时时作祟，近日在西安、宝鸡、咸阳，新冠变种奥密克戎有传播迹象。全民核酸一轮又一轮，网友窜改李义山诗戏谑：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做核酸。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做核酸。

从前年新冠流行以来，学校第三次奉命线上教学。今天我正好讲到李商隐诗歌《锦瑟》，就搬出前几年写的文章《一弦一柱思华年》，在两个班贩卖一下。此文前几年曾刊发于普集高中校刊《学海镜像》和《武功教研》。

2022年3月16日

一弦一柱思华年

——《锦瑟》猜读

武功县普集高中 倪有望

锦瑟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读《锦瑟》多少遍，我总觉得，《锦瑟》是一首写音乐的诗。

为什么说它是写音乐的，又是怎样写音乐的？

先看诗题——锦瑟。题目是诗文的眼目，常直接揭示诗文内容。白居易《琵琶行》，韩愈《听颖师弹琴》，李贺《李凭箜篌引》都是写音乐的名诗。题目中就有琵琶、琴、箜篌等乐器名，标明他们所听的音乐，正是这些乐器演奏的。李商隐以锦瑟为诗题，也应该是写瑟的演奏。

鼓瑟者为谁？诗人没有写明。

白诗弹琵琶者为长安倡女，“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其身世，其遭遇，清清楚楚。诗人与演奏者月夜长谈，了解较多，琵琶女弹了一曲又一曲。《琵琶行》为叙事长诗，再加上小序，可以容诗人娓娓叙来。韩诗题目已写明弹琴者为颖师，李贺诗也写明箜篌演奏者是李凭。

李商隐为何未写鼓瑟者是谁？也许是无法写出，也许是不便明言，更可能是限于律诗篇幅，难以写明。大约，演奏者是一位鼓瑟的高手吧。何以见得？

首先，其瑟装饰华美，花纹图案，引人注目，令人印象深刻，称为锦瑟。其次，其瑟结构独特，不同凡俗。一般的瑟，有二十五根弦，而此瑟五十弦，让人惊奇。诗歌起句“锦瑟无端五十弦”，这架瑟，毫无来由的，竟有五十根弦，这不能不引起听众的极大兴趣。弦多了一倍，音域就宽广，可奏出更繁复的乐声，表现更细腻的情感。这是烘云托月的写法，以瑟之精美、独特，烘托演奏者技艺之高超，烘托音乐的美妙动人。

首联下句“一弦一柱思华年。”这是诗人对音乐内容的总写。“柱”是瑟的构件。白诗有句“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柱和轴有相似的功用。成语“胶柱鼓瑟”比喻固执拘泥，不能变通。可见柱在鼓瑟时的作用是调音。一弦一柱，正是写瑟的演奏。诗人觉得，音乐是演奏者对其往昔的美好年华的回忆追思。

以下两联，则是诗人对乐曲内容的具体感受。人们欣赏音乐，皆听之于耳，入乎内心，感受各异。要让听众清楚的说出音乐演奏的内容怕是很困难，得之于心而口不能言。就是让演奏者清楚的说出他演奏的内容，也不是易事，所谓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要记录音乐，音乐家靠乐谱，若是诗人，则用文学手段，靠描摹、比喻、通感、联想、想象。

颔联上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写音乐的迷离，用庄周化蝶的典故形象的写出诗人对锦瑟乐曲起始一段的感受。其情调是轻松的，浪漫的，幻化无穷，难以捉摸，如梦的呓语。

下句“望帝春心托杜鹃”，乐声转为哀怨伤悲。传说周朝末年，蜀王杜宇称帝，号望帝。杜宇亡国身死，魂灵化为杜鹃，啼声哀凄，暮春而鸣，至于口中流血，伤感春去，也哀痛亡国。杜鹃又名杜宇、子规、谢豹，俗称布谷鸟。春暮即啼，夜啼达旦，至夏尤甚，其声回环反复，凄婉动人，诗人常用以表现愁苦之情。如李白《蜀道难》“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白居易《琵琶行》写自己谪居浔阳，“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李商隐在此借音写音，借杜鹃的啼声，表现这一段瑟音的哀伤。

颈联上句“沧海月明珠有泪”，写瑟音的清泠。诗人用南海鲛人的典故，营造了清静的氛围：皎洁的月光柔和的照映在清澈的海面，无风无浪，静寂无声，鲛人一滴清泪掉入水中，顿时化为一颗夺目的珍珠，激起水华，泠泠作响，回荡在诗人心头。这是一种联想，写瑟声的细腻清泠，珠圆玉润，沁人心脾。妙在诗人将音乐的感受与典故结合，描摹出一幅唯美的画面，转为可见的视觉形象。此句可与白诗“小弦切切如私语”以及韩诗“呢呢儿女语”相媲美，而此句写音乐更有画面感。

颈联下句“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应是通感手法写音乐的和谐轻柔。听着乐曲，如同沐浴着春日暖阳，温馨自在，浑身舒适，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似乎令人心烦的尘俗琐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心灵受到净化，灵魂得以提升，沉浸于美妙的享受之中。

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种美妙的情绪，欣赏音乐的享受，十分珍贵。诗人很想珍藏心中，让它成为永久的记忆。不过在听锦瑟演奏的当时，即已然有些恍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真如陶渊明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音乐的感受，真是难以言说。一曲听罢，不由得留下遗憾和怅惘之情。

李商隐听一曲美妙的锦瑟之乐，时而凄迷，时而哀伤，时而清泠，时而柔和。乐章的起伏变化，好似演奏者倾诉华年往事的回忆，而又难以一一对应。诗人要把音乐转化为诗歌，在理解时难免猜想。诗歌鉴赏也是如此，见仁见智，本就有主观差异性，本诗多用典故，我们读其诗歌，又何妨一猜？《锦瑟》的主题，自古以来揣测纷纷，有爱情说，有悼亡说，有爱国说，有政治说，还有自伤身世说，学者名家，莫衷一是。大狗叫，小狗也叫。我的猜读，虽则浅陋，却似便于理解。不当之处，恳请批评指正。

2017-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