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绥棱林区,“小火车”离开我们已经近20年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我知道,它是以无奈和悲壮谢幕的。以前,它的主业是把木材运出山外,副业是运送旅客。随着国家天然林保护工程的实施,木材采伐量逐年减少,直至停伐,林区人口大量外流,它失业了,先是停止了运营,后来,除局址绥棱到五一林场外,其余路段的铁轨也拆了,留下的这一段儿,说是为了旅游用,直到现在也没有用起来。</p><p class="ql-block"> 由于从小生活在林区,对于“小火车”是不陌生的。绥棱林区好像有12台机车,编号从21到28和从201到203。运送原条的木材车,最大载量近30多节台车,前后可达一里长。客车12点零5分在绥棱站出发,途经林家屯、十六井、黑马流、阁山、四海店、半截河六个在绥陵县地界的车站后,进入张家湾,才算进入了林业局地界。由于支线多,采取分号运行的方法,1、4、7日,跑八二线,3、6、9、0日,跑东股流线,2、5、8日,跑五一跃进线,沿途有阁山、张家湾、建兴三个叫做水楼子的加煤加水点。一般情况下,编组六节旅客车厢,每节车厢定员48人,另外还有发电车、行李车。早期山上几个大的车站售票,后期改在车上补票。建兴林场是山上地区的中心,有“森铁”的大部分天下:机务段、检修段、车务段、工程队、车站。建兴车站是山上地区最大的,有站长室、调度室、候车室。除规模小此外,无异于“绥棱站”。</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小火车”是山上人和附近乡下人的主要出行方式。唯一班建兴到绥棱的公路客车,因为5块钱(后期10块)的“高”票价,不受人待见,没有特别着急的事儿,人们一般不会去做。慢,是“小火车”留给人们深刻的印象,往返250多公里的路程,正点还要近20个小时,12:05分在绥棱发车,次日早8时返回绥棱是正点,但晚点是司空见惯的,人们也习惯了接受。</p><p class="ql-block">慢有慢的好处。慢,可以悠然欣赏窗外的风景,车向前行,窗外远山慢慢向后掠过,有时朦朦胧胧的,有时晴朗一片,不时地有水鸭野鸡和飞鸟,受惊扑腾一下飞起,飞了一段儿,又在前方落下。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夏秋季的傍晚,还可以看到袍子和马鹿。夏季,田野边、草丛中、随意开放的野花,或随风摇曳,或俊俏站立,有时阵阵香气从车窗飘入。慢,可以享受一段促膝而谈的光阴,匆匆忙忙上车后,山里人、乡下人爱聊的潜力释放了出来。如果是熟人,不论是否坐在一起,都会热情地打招呼,互相问起到哪里、去做什么,如果坐在一起的是生人,只会试探性的以一 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开场,如果对方碰巧爱说话,这场聊天开始了,如果对方不爱说话,则几句开场白后便没了下文。其实生人大多也是山里人或乡下人,聊得好了,下车时还互相通报姓名,说些有机会到家、有事联系之类的话。生人当中,偶尔也会有外地人,来这里探亲访友和做点儿小买卖的,这时,他们一般小心翼翼地观察,看到面善老实之人才搭话,询问一些山里的情况,而被问者,则是知无不言,仿佛说出来是个痛快。</p><p class="ql-block"> 相当长一段时间,“小火车“座位极度紧张,不超员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的,特别是从绥棱站出发时,过道上站满了人,上车后没座位的人很多,时不时搭话坐着的人,问到哪里下车,以便到时自己去坐。下山的时候,为了有个座位,坐“反车”也是常有的事儿,大多数是为了老人或外地来的客人下山到绥棱,深更半夜,做几个小时,就是为了有个座位。不光车厢内拥挤,铁路线上有时也拥挤,在以木材生产为主的年代,每年三四十万米的运输量,客车是要给木材车让行的。有时碰巧赶上林业局领导到山上检查工作,也要给他们乘坐的内燃机让路的。</p><p class="ql-block"> 车厢内,没有烟雾缭绕的时候是不多的,山里人、乡下人、抽支烟,是排泄劳累的良方,旅途寂寞,吞云吐雾之间,好像寂寞少了不少。售货员山东人老张,拉着长长的吆喝声:“烧饼、麻花、冰棍儿、瓜子啦”,也会不时回荡在车厢里。这些东西,虽然不贵,也是美味,但大多数人也是舍不得买的,那时太穷了。偶尔也会有谩骂声,这多半是钱物被偷了的乘客,报告称警,大多时候,也是不会有下文的,只好自认倒霉,谩骂一下,发泄一下丢失钱物的痛和恨。</p><p class="ql-block"> 很惊叹”小火车“的品质和长相。机车身材修长,奔跑时,激情飞扬,犹如草原上驰骋的骏马,在林间挥洒着力量与野性。汽笛鸣叫,传入林海深处,犹如战场上冲锋的号子,仿佛一场大战即将开始。冒出的烟,浓淡缓急相间,犹如一支画笔在天空作画。上坡时,扑哧扑哧调动全力,犹如靠岸的纤夫,不论有多难,也要向终点迈进。一年四季,不论酷暑严寒,前行,只需要二条平行踏实的铁轨和前方的召唤,犹如一个有风骨的男人,把责任和本性埋进心里,不计吃穿,只为自己的方向和家庭的责任,负重前行。</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没有走出山里之前,时常茫然地望着伸向远方的铁轨,心里一直在想,远方是什么样子呢?长大后才知道,远方就是别人住的地方,也是自己可以去的地方。也常常趴在铁轨上,听铁轨是否有震动的声音,也知,不论是否被目光所及,不论曲直障碍,只要前行。自会以某种方式受到感知。</p><p class="ql-block"> 正如春夏大自然的盛装,无论多么浓艳热烈,秋冬来临的时候,也要谢幕,先是落叶,而后萧瑟。林区小火车,在经历火热的伐木年代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奈地退出了青山绿水的怀抱,如今,只有一台“小火车”头,静静地躺在林区博物馆的墙外,供人观赏。此时,它极像一名在战场上拼杀的战士,回到了故土,虽满身硝烟,却目光刚烈,也极像一名风蚀残年的老人,在暖暖的阳光下,细细地回忆着自己曾经的青春。而我,却在每一个寻常的曰子里,听见了它复活的衷肠。</p>